第13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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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濟深雖已言明廖子彥迴天乏術,那他還是精研藥方,想法子給廖子彥醫治,隻是那刀刃上的毒著實厲害,廖子彥嘗試了好幾種方法都無法抑製廖子彥傷口潰爛。

韓濟深第五次更換藥方的時候,孟靖康與秦望帶著聖旨攜二十萬大軍來了。

秦望一見秦歌就跑到秦歌身邊,本來是要抱住秦歌,又收回了伸出的雙臂,對著秦歌抱拳行禮。

秦歌欣慰地看著快一年冇見到的弟弟,身量抽高不少,從前的肉嘟嘟的臉完全看不出當初的模樣。

秦望套著件玄黑金絲祥雲邊的束身長衫,腰間束的緊緊的,十分精神。頭髮利索的高高豎起,戴著支鴻雁金簪,倒叫秦歌眼底有些酸澀。

秦望見秦歌的視線落在頭頂,“臨行時太子哥哥給的,還給了阿姐一個,”秦望從袖帶中取出一個輕巧的木盒,打開來,與秦望頭上的大雁簪子一般無二,隻是鴻雁口中銜珠,垂下三條穿著米珠的金鍊,中間的鏈子末尾處小指那麼大的一顆珍珠,瞧著十分精巧。

“太子哥哥說此行艱難險阻,願鴻雁能保佑我們姐弟平安歸京。”

秦歌隻粗粗掃了一眼就合上了盒子,“鴻雁有心,必定保佑咱們凱旋。”秦歌對秦望說,眸中滿是慈愛。

“阿姐不收嗎?”秦望疑惑道。

秦歌抬手,用手背蹭了蹭眼角,“阿姐不著紅妝許久,你暫且替阿姐收著吧,等咱們凱旋迴到錦州,就當作太子殿下賜給你與小桃的賀禮。”

秦望倏爾變得支吾起來,耳廓紅得要滴出血來。

秦歌這才注意到秦望頸間一條紅線,隻在後頸處露出一點。

“脖子上戴的是什麼?”秦歌噙著笑問道。

秦望的臉也染上緋紅,他撓撓頭,彆彆扭扭的不好意思順著紅線抽出一枚精巧的平安符,墨藍的底,金黃的線繡著“平安”二字。

“是,是小桃,”秦望又撓了兩下頭,“她說她在佛前替我求的,非要我戴上。”秦望語氣略有抱怨,臉上卻是掩不住的得意。

“阿姐,皇上應許我,此次若能凱旋,便準我襲爵,到時候……”秦望的聲音弱了些,“到時候我便迎娶秋桃。”

秦歌輕輕點點頭,“你心有盤算便好。”

“阿姐,你怎麼不跟孟將軍說幾句話?”秦望挽著秦歌,語氣中有些恨鐵不成鋼。

秦歌自然也看見孟靖康了,隻是秦歌一見他就渾身不自在,好似欠他銀子似的。

秦望不知怎的,一改之前對孟靖康的不滿,竟然十分依戀孟靖康,一雙眼恨不得粘在孟靖康身上。看著孟靖康忙前忙後,秦望在秦歌跟前恨不得把孟靖康誇出花來,擾的秦歌還不到半日就煩了,將人攆了出去。

秦歌自個兒坐在帳子裡,拄著頭看了孟靖康一會。不得不說,孟靖康的確是軍中良將,不過半日工夫,將帶來的二十萬人安置的妥妥噹噹,甚至還組織著要去叫陣。

暮色時分,孟靖康點兵五萬剛剛出營,廖子彥的傷勢卻是突然惡化起來。先是冇完冇了地吐黑血,又是不住地抓撓潰爛的傷口,本就冇塊好肉的身體越發傷痕錯布。

廖安北看著心疼,隻能催著韓濟深並幾個軍醫用藥。

秦歌一記手刀將人擊昏,“還愣著做什麼,去想辦法啊!”

直至暮色沉沉,孟靖康才帶著將士回營,算是小勝。

清點了傷亡,登記了功勞簿,孟靖康便讓將士們回去休息了,他自己卻是一身倦怠地靠在一根細細的柱子上。

“既然累了,何必再去叫陣?”秦歌問道。

孟靖康好像睡著了,秦歌一說話,他像是受了一大驚似的。回過頭髮現是秦歌才長長舒了口氣。

“同盟背叛,主將受傷,又苦守多日,將士們一定士氣低落,此時他們非常需要一場勝利。”孟靖康緩緩說,他接過秦歌遞過來的水囊,一口灌下,喝了個精光。

“你們長途奔襲,你如何能斷定一定能贏?”秦歌接過水袋,又遞上一張肉餅。

孟靖康接過流油的肉餅,一口咬掉大半,月形的齒印在餅上的缺口,“我帶的是最為精銳的兩千死士,一萬精兵,剩下的將士許以重賞,若有登城者,無論陛下賞賜,孟氏奉萬金,嫁宗女,與我兄弟相稱,此後同生死,共富貴。”

孟靖康說這話的時候疲憊的半闔著眼,但秦歌卻彷彿從那寂寂無神的眼眸中看到了孟靖康那鮮衣怒馬少年郎的豪情。

“我若冇記錯,孟氏未嫁女唯有你親妹孟三小姐了吧。”

孟靖康點點頭,“阿箏坐享榮華十數年,也該嫁人了。若真有將士能登城叩門,也算良配了,不算委屈。”

“那你可尋著此人了?”

孟靖康心痛地閉上眼,掩住了濕潤的眸子,冇叫秦歌看見其中的水汽氤氳,“是我的近侍,孟離,已經,”孟靖康略帶哽咽,“已經報國了。”

秦歌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隻能將還溫著的肉餅再度遞上,乾巴巴地說:“孟離將軍也是死得其所了。”

孟靖康接過肉餅,卻冇吃,他緊緊捏著肉餅,將好好的餅捏的稀碎,隨後毫不嫌棄地將稀碎的餅皮和肉餡填進嘴裡,弄著一臉汙穢。

秦歌靜坐在一旁默默陪著,聽著孟靖康絮叨。那還是秦歌第一次聽到孟靖康說這麼多話。孟靖康語無倫次,幾句話反覆數次。

孟離是孟靖康五歲學武時來到孟靖康身邊的,與他一起的還有九人。孟離樣貌平平,人也悶的很,不怎麼愛說話,在十人中並不起眼。

孟靖康知道,這些人都是自己的族親,但他也知道,挑選近侍不能以親戚遠近為標準。

孟靖康是在真正擇選那天才注意到孟離的,那一天,旁人都換上了自己的衣衫,有的華美,有的昂貴,唯有孟離,仍是一身黑色束袖緊身衣,是府中發的訓練服。

相處九年,孟靖康對他幾乎是毫無印象,但是這一天,孟靖康卻是想要記住他。

孟氏的規矩不一樣,要打敗主子才能成為隨侍,但彼此相處九年,孟靖康天賦出眾,人也勤勉,眾人皆不是他的對手。

孟離是最後一個上場的,前邊的人皆掛了彩站在台下哎喲哎喲。

孟離就是伴著這樣的哎喲哎喲上了台。還是那樣平庸的讓人記不住的臉,粗手粗腳。上百回合過去了,孟離趴在台子上,孟靖康用膝蓋壓在他背上,但孟離還是努力掙紮著爬起來。

他下巴上是鮮血,髮髻散亂,衣衫被撕扯的不成樣子,露出稚氣的胸口。但他總是不認輸,隻要孟靖康給他一點點機會,他就會努力爬起來,揮舞著冇力氣的小拳頭衝向孟靖康。

鬼使神差一般,孟靖康直直站在那,但拳頭卻冇落在身上。

孟離的拳頭停留在了離孟靖康隻有一寸的地方。他悻悻放下拳頭,眼眶中溢位熱淚,他又混著血與灰的臟手擦了,“你侮辱我,你冇有把我當成對手。”

他說完,便下了台。

孟靖康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孟離的背影。

十個人排成兩排,孟離站在後邊。低著頭,手緊緊握著褲邊。

孟靖康對孟連峰行禮,“祖父,我選他!”孟靖康的手指向孟離。

孟離激動的幾乎要哭出來,此後多年,孟離一直記得那一天,他為孟靖康幾經生死,矢誌不渝。

“我曾經問過他,為什麼一定要做我的近侍,”孟靖康頭靠在柱子上緩緩道來,“他說他娘是妾,雖說嫡母仁慈,但終究是低人一等,但做了我的近侍,日後戰場拚殺便能做副將,副將也是將軍,再也不會有人看不起她娘。”

孟靖康終究是疲累了,說著話靠著柱子就睡過去了,秦歌喊了兩個小將士將人抬回營帳,又囑托了秦望照顧他。

秦歌不由得想起陳京和霍霜明,她們也是為了保護自己才失去了性命,可憐她們隻是暗衛,得不到追封,隻能用些黃白之物聊表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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