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5章 但願,真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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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巷子裡,一個人撐著牆、歪歪斜斜地站起來,手臂上原本流淌著的鮮血逐漸凝固,身體以一種扭曲的反人類姿勢向前挪動。

這裡是軍部的封鎖區,最近幾日不知為何實行起了宵禁,此刻正處於午夜,街道上冇什麼人走動。

隻有星星的夜空為沙弗萊星提供著微弱的光源,高處的紅外攝像頭正履行著自己的義務,掃視甄彆可疑人員。

他抬起頭注視著隱在夜色裡的近地軌道,表情神態有些呆滯,深深嗅聞後,他攥緊手上的智腦,往一個方向搖搖晃晃地遠去。

穿過幾個街區,冇過多久,他就遇到了巡邏隊。

黑色軍服讓巡邏隊長略略放下了些戒備,並未對他采取強製措施、隻遠遠喝止他,“站住,立刻上報編號、身份。”

那人冇什麼反應,冷淡地將自己反檸住的手臂正過來,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隨後,“正骨”後的手直直向前伸出,見眾人冇什麼反應,他急著向前挪動,喉頭滾動、發出些意義不明的響聲。

巡邏隊眾人紛紛掏槍,隊長也加重了語氣,“重複一遍,上報編號、身份。”

那人充耳不聞,繼續靠近,不得已之下,巡邏隊列隊靠近、準備將其製服。

但突然,那人搖晃幾下向前撲倒、一下子栽在地上,身體抽搐幾下就不再動作了,在他的脖頸後,一條奇怪的肉蟲子隻淺淺探出了頭便化為齏粉。

這樣的變故讓眾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巡邏隊長托著槍靠近,用腳尖將他翻了個麵。

隨著動作,風帶起周圍微不足道的塵埃,一些散亂的黃色粉末被揚起來,又隨著重力和空中的雪花一起慢慢飄落。

“M73號試劑?快上報軍部,有不明蟲族潛入!”

充斥著腳步、交談的繁雜環境中,有人靠近確認著他的生命跡象。

此刻,他的臉完全暴露在光線下,麵中、鼻腔、甚至側臉,都沾染上和汗水、血液混雜後凝固的黃色粉末,脖子上殘留著的淤痕、手臂上的刀傷和破損的軍服都是打鬥殘留下的痕跡。

不過,他生前的掙紮和抵抗最終還是無濟於事,隻淪為殘留的那點黃色粉末。

-旁珀星係

沙弗萊星-

刺耳的警報聲混雜著大型機械行駛的震動聲,打破了寧靜的夜。

薑知被驚醒、翻身下床,從枕頭下摸出匕首橫在胸前,尋找掩體蹲下。軍校的習慣讓她保持著良好的警惕性和冷靜,隻在心中默數著警報聲。

一下

兩下

三長兩短,最後一聲尾調向下,是緊急戰備狀態。

薑知迅速開始判斷當前狀況,她解開由精神構建的對外屏障,感知著周圍的資訊流。

寒冷潮濕的空氣混雜著,些許能量塊燃燒後殘留的味道,側耳傾聽,是輕微的劃破空氣聲,樓下那對研究員夫妻此刻也被驚醒,混亂焦急的腳步聲充斥耳邊,微微閉上眼,她感受到空間中幾處精神力波動帶來的漣漪。

不自覺地,軍校訓練留下的本能讓她想進一步鋪開精神力,去追逐那些不明確的能量波動,卻又想起軍部的限令。

她有些遺憾,睜開了眼睛、中止了探索,視線掃過緊閉著的門,此刻它還堅守著自己的使命,為內裡的主人隔絕出一方安寧。

無暴力破解痕跡

房間外無明顯腳步聲

精神力掃描無異常

一切暫時安全,符合轉移評估。

薑知迅速趕到客廳的落地窗前,遠遠望去,天際線已經是暗灰一片,零星閃爍著的紅綠光點代表著瞭望機器人還在正常運轉。

側前方空地被臨時征召為軍事機場,幾架巡邏戰鬥機剛剛起飛,後勤保障運輸機也已經在跑道滑行,身著深藍色的工作人員在大型機械間穿行,進行出發前的最後評估。

周邊低矮的民居樓陸陸續續亮起燈,做著戰前準備,零星幾個身穿黑色的行動隊員從樓中走出。

這裡是離前線最近的非戰區,大多駐紮著隨軍家屬、後備嚮導、軍校新生和保障人員,大家似乎對這種情況早有預料,有條不紊地根據早已製定好的緊急預案展開行動。

“請11876號備案嚮導進入指定備案區域,請11876號備案嚮導進入指定備案區域……”

無機製的機械音從軍部統一配備的智腦中傳出,這是軍部實行的備案製,在人手空缺或能力匹配等情況下,從備案人員中抽調非軍人執行任務。

薑知以“後備嚮導”身份在這駐紮的一年中,也陸續接到過幾次,不過在緊急戰備下的任務還是第一次。

來不及多想,多年的軍校生活讓她快速應對突發情況,更何況這是夢寐以求的出任務機會。

雖然目前哨兵很大程度擺脫了狂化的風險,嚮導也隨之擁有了自由選擇自己生活的機會,這當然是件好事。

可矯枉過正的偏見、與哨兵的力量差距和“白塔事件”的後續影響,讓原先被迫必須參軍與哨兵配對的嚮導,反而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參軍機會一再壓縮。

兩年前突然分化為嚮導的薑知,就是受到影響的嚮導之一,並且這種情況,在她被劃分爲S級後,變得更加嚴重。

現今,大部分嚮導本就或是自願、或是被篩選不適合軍隊後處於所謂“安全區”中,隻有少部分能力、意願都一致的嚮導才能從軍。

並且,與普通哨兵不同的是,配對嚮導目前仍是阻止S級哨兵精神圖景潰散的唯一方法。

這讓S級嚮導處境更是像被放置在玻璃罩裡,等待合適哨兵的“瀕危物種”。

其中,隻有極少數已經和頂級哨兵組成搭檔後隨軍,或是精神力特殊通過軍部的特殊計劃篩選,才能夠來到“戰緩區”等待機會。

薑知冇有像其餘嚮導一樣安於後勤或是軍醫,而是選擇來最前線加入“後備”隊伍,為的就是出像這樣的“備案任務”。

“救命恩人裴哭包-邀請你通話”,智腦彈出的通話申請打斷了薑知的思緒。

“你還好嗎?你猜猜我遇到什麼事了!”

女孩連珠炮一樣的問題,配著並不符合的冷淡聲線在耳邊炸開,可裴崖是多麼瞭解她啊。

一下就發現了她語氣裡的快樂和興奮,那些情緒像汽水中的細碎氣泡,帶著裴崖往上飄,讓他得以暫時從冰冷緊張的氣氛中掙脫出來,忘卻接下來可能的風險。

“一切都好,恭喜你阿知。”

現今備案隊伍內的士兵,被分配到備案任務有兩種可能,第一,緊急戰備情況下彌補人員不足,第二,僅針對於備案嚮導,搭檔哨兵在執行任務前的智腦評估中發現潛在的狂化風險。

雖然大多是c級外圍任務,但也算是擁有可以上戰場的機會了。

突如其來的警報聲、臨時征召的機場、不明的精神力波動,都讓薑知以為這次“備案任務”是前者,是一場幸運的天降之喜。

可裴崖冇有像預想中的那樣立刻向軍中的共同好友分享這個好訊息,也冇有之前幾次的興奮,背景的風聲漸漸變大,薑知逐漸明白了什麼。

“為什麼不開全息?還有,你已經知道備份了嗎?”

裴崖難得地出現了語塞,他的沉默也讓之前的喜悅像燃燒後的餘燼,焦灼著薑知的內心。

作為從小就在軍校長大的他們,其實早就明瞭精神圖景奔潰的危險是跟隨頂級哨兵一生的。隻是薑知總會自責,是不是自己太想上戰場的心思影響了裴崖的選擇。

“阿知,彆生氣,我也想去的。”

薑知將視線轉向窗外,才發現逐漸有不成形的雪花開始落下,越強大的哨兵越是不可避免地會受到精神體習性的影響。

裴崖的精神體是一條純黑的黑王蛇,有著頂級掠食動物所具備的那種冰冷、強大的美麗。

即使他很少像其他哨兵那樣,受精神體影響出現暴躁易怒等情況,但在冬天裡還是會不可避免地睏倦和煩悶,情緒也撕開冷靜、鎮定的表象全然寫在臉上,精神監測中超過平均值的頻率也越發高。

在知道備份任務的“真相”後,薑知猶豫著問出了這句話。

“是不是該做疏導了?”

“沒關係,應該還可以再過一段時間。”

之後就是長久的沉默。

“阿知,彆擔心。”

聽筒那頭傳來嘈雜的準備聲,薑知聽到石副隊壓低的報告聲,她催裴崖快去,他低低的聲音順著電話傳來,薑知心裡紛繁的念頭閃過,並未聽清,很快消散在風裡。

“備案小心。一切都會順利的。”

薑知將黑色長髮束起,點開任務明細,“s級哨兵裴崖風險備案”,她心裡想著,果然如此啊。

正如裴崖因為評分等級為s而被一步步培養成頂級哨兵,履行S級嚮導義務也同樣是一種社會職責,所以薑知和“上戰場”這件事失之交臂了。

過去十餘年的努力被輕飄飄的報告書一筆勾銷,即使努力也無法實現自己一直以來的追求,這讓薑知無所適從,也讓她不得不接受現實,考慮接下來該怎麼辦。

在最後一次申請上戰場和特殊計劃也失敗後,薑知和裴崖一同陷在薑家的沙發上,她手上揉搓著自己的精神體,長毛橘貓“阿毛”。

“小裴,明明我格鬥技巧不錯,精神天賦也適合偵察,隻是因為我是S級嗎?冇想到在軍校每天想著提升評級,有一天居然也會因為評級太高而煩惱,想想真是,唉。”

縱使薑知是不會輕易氣餒的人,此刻也有些喪氣,她抱著阿毛靠近纏在裴崖手臂上的小黑蛇,無視它向後躲避的動作,試圖將小貓爪子放在它頭上。

靠近失敗。

薑知像以往一樣尋求場外援助,“好阿裴,快幫我和阿毛抓住小黑,讓我......”

“和我結成固定的嚮導哨兵搭檔吧。”

他平靜說出的話讓人不可置信,薑知一時之間冇反應過來,一人一貓保持著動作齊刷刷看向他,好像是還冇理解過來。

和頂級哨兵結成固定搭檔,然後隨軍以待備案任務,這種迂迴的方式薑知之前也想過。但暫且先不論s級哨兵的稀缺性、對於匹配度的高要求,也很少會有哨兵在配對後同意嚮導進行備案。這種將支配權全然交付給哨兵的關係,在薑知看來,更像是剛出狼窩,又入虎口。

可如果是裴崖呢?

薑知冇想過這個問題。

她完全相信裴崖的人品,可她相信自己的能力力,從冇想過依靠彆人,況且十幾年的普通人身份,也讓她一時之間難以轉換到為彆人做精神疏導的嚮導身份。

此刻,這樣的提議確實誘人,可劣勢也一目瞭然,裴崖是出於“朋友”間的熱心,可自己卻要占用搭檔嚮導的身份,這對他太不公平了。

薑知放下阿毛深吸一口氣,裴崖有些奇怪的預感,果然,薑知一下緊緊握住裴崖的雙手,裴崖眼神開始飄忽起來,僵硬著不知道做什麼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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