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瓜田之下不提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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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鈴兒回室女殿後,緣熠去到安國公府,與上次來安國公府不同,這次來,他有底氣,也更平靜。

“外祖父,不要盲目,今日若不是熠兒出麵,事情就暴露了。”緣熠依舊謙卑,平靜的聲音卻字字句句都有著渾厚的力,他看向楊軒的眼神透著一股威嚴,咬在一起的牙齒,讓他的臉頰起了棱角,他在告誡楊軒,任何事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熠兒長大了。”楊軒仍舊不緊不慢,說完他捋著鬍鬚,嗬嗬笑了兩聲。楊軒知道緣熠在說什麼,他被緣熠嚇出一身冷汗,當年的毛頭小子長大了,他兩次三番出現在安國公府,每一件事皆有謀劃。緣熠平日貪玩成性,原來,之前看到的都非本性,他纔是最像君王複利的孩子,能隱忍,懂進退。楊軒收起笑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眼緣熠,身姿挺拔,脊背筆直,他全身上下都散發著跟他眼睛裡如出一轍的自信,臉卻如同結了一層薄冰,冇有一絲表情。在朝堂摸爬滾打了三十年的楊軒,也不禁在心底倒吸一口涼氣,眼前的這個外孫,越發看不透了。

“外祖父卻老了,既然有野心,就該藏好纔對。”緣熠瞪了他一眼,他不反對楊軒的野心,也不在乎他這些野心,但是觸到鈴兒就不行,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冷峻。

楊軒又嗬嗬笑了兩聲,掩飾著他的心虛。“老嘍,不中用啦,往後,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

“外祖父的外戚位置,我會讓你穩坐,太史辛勖對外祖父冇有任何威脅。”緣熠要斷了楊軒對太史辛勖爭權奪利的心,他看向楊軒的眼神淩厲,裡麵有一股倔強和不容辯駁。

“祖父也送你一句話,若想向前,就要得到你父王的認可,你父王看你,連眼裡的歡喜都是冷的。”楊軒對緣熠的許諾不以為然,依舊對外戚辛勖耿耿與懷,但今日的緣熠讓他不僅想多說兩句,畢竟是血脈相連的兩代人。

“外祖父可知是為什麼嗎?”這買一送一的回贈,讓背影筆直的緣熠出了一身的冷汗。隻是一瞬間,他便平靜了。

“彆賣關子。”楊軒又板起他安國公府那張財大氣粗的臭臉。

“父王忌憚的是外祖父的權勢。”這一切,緣遙早已經看明白,這些年,他活得像個透明人,其實是在幫他母妃和外祖父。兩代人的目光撞到一起,緣熠迎向安國公,四光相撞,誰都不肯示弱,作為男人,他們同樣爭強好勝,隻是緣熠將這份野心藏了起來,但他畢竟是個男人,有著男人的天性,會不經意暴露出來。

“出來太久了,五殿下該回宮了。”楊軒深吸一口氣,將心中對權力的渴望也一併撥出體外。安國公楊軒在朝堂有著絕對的權力,任憑本事再大,也翻不出君王複利的手心。

劍洪剛回到推鞫場,犯人已經斷氣了,糟糕的是,他供出的後師師氏也被殺了,線索徹底斷了。從現場來看,冇有用足以致命的酷刑,犯人是咬舌自儘的。

“可有其他人出入?”劍洪用他鷹一樣的目光打量著推鞫場上的侍衛,一眾人都垂下了腦袋。

“隻,隻有五殿下來過。”

劍洪帶人來到寶澤殿時,緣熠前腳剛好進了殿內。緣熠看了一眼,劍洪身邊隻跟了兩個侍衛,他隻是依規矩辦事,而不是奉詔行事。

“五殿下,有守衛見過殿下去了推鞫場,之後,知道室女殿用毒的婢女也死了。”劍洪秉持著他一貫的作風,鐵麵無私地質問著緣熠。

“哈哈,舅父言重了,莫不是懷疑侄兒除掉了凶手?”越是劍洪不認親情,緣熠越是要提及,他意在告訴劍洪,我們是一家人,我是君王複利的兒子。緣熠冇有正形地乾笑了兩聲,這一笑反而把事情笑複雜了。

“五殿下應該知道,瓜田之下不提鞋的道理。更何況是推鞫場之上,本是重地,閒人勿入。”劍洪一臉公正和責難。

“確實去過,因辛洛王妃所托,也是與辛洛王妃一起去的,卻並不是同一件事,是有一婢女被錯抓,辛洛王妃前去帶人出來。”緣熠冇有辯解,他一口承認了,他懂得措詞,這一番話也讓緣熠有了辛洛這張護身符,除了君王複利,任憑他人都是動不了他的。

劍洪咬了咬牙,但重要的犯人死了,推鞫場數十雙眼睛都看到,緣熠去了推鞫場,這件事就說不清楚了,整件事從頭至尾,雖然緣熠嫌疑最大,卻冇有證據,劍洪被緣熠稱了一聲舅父,心甘情願地幫他遮也遮不住,今日必須給出一個交待。

“五殿下並非跟辛洛王妃一起的,而是帶著自己的侍衛,推鞫場守衛有看到夏訓也一起出入。”

“舅父,侄兒出門,總不能寒酸的連個人都不帶吧?”緣熠想把這事應付過去。

“理應徹底審問相關人員,得罪了,五殿下,來人,把夏訓帶走。”劍洪從寶澤殿抓了夏訓後直接帶去推鞫場。緣熠的出現,讓這件複雜的事情一下子清晰了,連劍洪這麼耿直的人都開始懷疑背後是安國公。

夏訓從小跟在緣熠身邊,體質比緣熠還要弱,哪裡經得起推鞫場上的用刑。

“大將軍,夏訓是本王的侍衛,不是逆賊,請放了他吧。”緣熠站在劍洪身邊苦苦求著。

“殿下,回去吧,這不是你該出麵的場合。”劍洪冷冰冰地說道,他的臉永遠都像結了一層冰霜,看不出喜怒哀樂。

“大將軍冇點兒憐憫之心嗎,圖謀這一切的人並不是他們,還望大將軍停下這無意義的殺戮。”緣熠臉上已有怒色,理智讓他很快平靜下來,劍洪代表了他父王的旨意。

“殿下,千萬不要再說出不敬之詞。”夏訓用儘氣力來規勸著緣熠。

看著渾身是血的夏訓,緣熠流淚了,他以為,朝堂之事很簡單,原來,簡單的背後是有無數生命犧牲而堆成的。

“殿下,你快離開,夏訓死,換殿下萬壽無疆。”

“夏訓,你不能死,我命你要活著。”

“再也不能跟殿下一起鬥蛐蛐兒,一起到宮外看北冕國的美人兒了。”夏訓說著說著,已經暈了過去。

“五殿下的侍衛夏訓被打昏死過去,大將軍帶走了室女殿所有的婢女。”緣遙茶杯碰了一下嘴唇停住了,他示意阿郭繼續說下去。

“供出後師師氏利安的婢女咬舌自儘了。”宮中的任何一點兒風吹草動似乎都逃不過阿郭。

“咬出幕後指使之人卻又自儘,這不符合常理。”辛彥之全神貫注地聽著。

“利安也被人射殺了。”阿郭說話總喜歡說一半留一半。

“被殺了?”辛彥之和緣遙都驚訝地看了一眼阿郭。

“是的,殿下。”阿郭看向緣遙。

“左領軍的上層軍職,都是安國公楊軒一手安排的。”緣遙想起了在北河花園見過的辛洛,後宮的這些爭鬥,不見刀劍也不見血,卻往往最致命,容不得猶豫和遲疑。

“在軍中有基礎,這就是力,有力便能壯膽,纔會在背後打室女殿的主意。”在江波殿待久了,辛彥之對朝堂之事也已瞭如指掌,但此刻他並不關心朝堂的局勢,他憂心的是鈴兒的安危。“殿下,若寶女殿不能安,則江波殿不安。”辛彥之跪在地上,雖然同在北冕城堡,但之於鈴兒,辛彥之算是鞭長莫及了,能護鈴兒周全的,隻有嫡王子緣遙。“連宮中侍衛都能對寶女殿指手畫腳。”身為男人,辛彥之瞭解男人的自尊,男人都是好麵子的,如今的寶女殿便是緣遙在外的麵子。

緣遙冇有說話,道理他都懂。可眼前的他並不關心寶女殿的安危,也就不存在江波殿不安之事。他希望的寶女殿的暴風雨再猛烈些,最好能吹得變天,換一換王妃。現在看來,他這份心也隻能算是癡心妄想了。從上一次去會元殿,到現在已經過去五日,他求娶敏安一事石沉大海了,已經被室女殿的疫病給淹冇了。擺在緣遙麵前的路已經越走越窄,他似乎隻能如星宿所言:靜心等待國婚。

“去天宿廳。”緣遙突然起身。

“殿下。”阿郭和辛彥之同時跪在地上,兩個人提心吊膽。

“殿下又是為何?”有著“嫡王子”身份的辛彥之首先開口。

“本王身為嫡子,按祖製,理應承繼太子之位,隻是父王四年未宣,讓這儲君之位既被惦記又被猜疑,由天宿廳來奪,不是更名正言順?”

“殿下,萬萬不可有此心。”辛彥之嚇得整個人縮在一起,他接過緣遙“嫡王子”身份時,隻是來順理成章地繼太子之位,並不是來結黨奪太子之位的。“大王最忌憚的就是王子們與大臣間的營私結黨,此時殿下理應避嫌。哪怕是天宿廳,還有一直站在殿下身後的太傅大人也要一起避。”

江波殿正在爭論時,門外響起婢女的通報。

“太傅大人求見。”

一聽到太傅,辛彥之立刻從地上站起來,他理了理蟒袍,看了一眼緣遙,直到緣遙點頭示意,他才宣太傅星宿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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