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在辛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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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複利與星宿二人的對話恰巧被前來請安的緣弘聽到,緣弘多日陰霾的心情終於放晴了,拒婚,除了緣遙會倒下,還有讓他外祖父流放的死對頭辛洛以及背後支援著辛洛一家的鄧榮。辛家因女兒麻雀變鳳凰,辛勖在朝堂也春風得意,官升太史,扳倒了外祖父一家,終於也有馬失前蹄的這一天。緣弘轉頭將緣遙拒婚這個訊息告訴了王恒,王恒回府後就迫不及待地跟王衍說了。

“要變天了。”

王衍搖著手中的羽扇,心情明媚不少,嘴上不自覺哼起了曲子。“嫡王子還是年輕氣盛,竟不知道這國婚意味著什麼,想拒辛勖之女的婚約,與信安王府敏安郡主聯姻,這可是打了大王的臉啊。”王衍眉開眼笑。

“依孩兒看,大王並非真心想立緣遙王子為太子,朝堂之中立儲一事四年來已提過數次,大王每次也隻拖延,或許是意在其他王子,這樣做的目的隻為守器成才。”王恒第一時間想到最得寵的八王子緣弘,哪怕少了外家,也不足懼,他王恒是堅決擁護八王子繼太子之位的。想到自己的野心,王恒整個人都膨脹了,似乎已經看到自己坐在三公之首的太師之位了。

“非也,緣遙王子離京四年,大王表麵上不聞不問,皆是為保護他,即使不看嫡子的血統,也會看在索加王後的份上,大王家出情種啊。”兩朝元老的王衍走得路多,看得也遠,對朝堂那點兒事,有著自己更毒辣的眼光。

“那這太子之位,很大可能就是江波殿的了”王恒皺起眉頭,一臉鄙夷。

“不是很大可能,依禮製就是嫡王子的,大王一向注重百姓對他的非議,在太子之位的問題上,他之所以遲疑這麼久,皆因他不想看到世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王衍能從祖上承繼永昌侯府的爵位,靠的就是他有一顆強大的心,他可以無視百官在背後對他的指指點點。

王恒不再言語,他心中閃過一個邪惡的念頭,這個念頭,他父親是不會讚成。父子二人立儲這件事上本就心意不同,父親與永安君緣禮走得更近,而王恒反而覺得緣禮不夠強硬,更傾向受他操控的八王子緣弘。支援緣弘繼位,也著實冇有比這能更有效穩固他在王家地位,王家的嫡子太多了,他這個嫡長子反而冇有一點兒優勢。

同時收到這個訊息的還有信安君。敏安與緣遙的婚約他不止一次的想過,為此,他不惜一切代價地派人刺殺在奉國寺的辛洛,還折了圓滿堂,如今,緣遙也回了江波殿,他反而高興不起來。爭來的東西,難免會多些複雜的心思。緣遙的任性有冇有其他心思呢?他想起了五年前的鄧府,對於鄧家的“謀反”,朝堂的文武百官皆心知肚明,謀反隻是一個藉口,背後是暗流湧動的朝堂之爭,說白了,君王複利想藉機均衡權力,而起因便是,鄧榮家與呂明仕家的婚約。信安君眉頭緊鎖,他哥哥向來多心思。他被分封,這些年一直都留在京城,難不成是因為這件事。

辛彥之前腳纔在江波殿站穩,後腳太傅星宿就進來了,讓辛彥之對白眉白鬚的星宿的腳力吃了一驚,緣遙和辛彥之都知道他這個時間來江波殿有何意,惴惴不安地坐了一會兒才讓阿郭把門打開。回江波殿的路上,辛彥之偷偷回頭看緣遙,他臉上有失落,但冇有怨天尤人的表情,或許,他已經對剛纔被拒之事釋然了。

“周人開始,士人齊家天子治國平天下,這道理,殿下定比下臣明白,殿下難道不明白大王的心嗎,大王及早為殿下定下婚約,無一不是為殿下安穩,為北冕國社稷考慮。殿下想要的外家,亦有弊端,外戚太強,會危及王權。辛家雖非高級貴族,但對王權保有敬畏之心,這就是最大的忠。殿下雖閉關四年,但心一直冇有離開過朝堂,今日朝堂,誰權威最大?”星宿一進門,行完禮就開始履行他太傅的職責,又開始擺事實講道理。

“當屬當朝太保楊軒。”辛彥之翻看了北冕國的實錄,早已對朝堂之事瞭如指掌。

“正是,物極必反,滿則虧,殿下有見過大王寵愛五殿下嗎?”

星宿說的這些,緣遙心裡都明白,但緣遙非緣熠,緣遙母後的外家就是像辛家一樣的貴族,朝堂之上冇有權勢,亦無能力保護族人。他看向辛彥之,辛彥之坐在矮幾前,他不知道辛彥之能否明白星宿說的這一堆。辛彥之在星宿說到一半時,已經知道星宿後麵要說什麼了,但此時,他既能理解緣遙的處境,又有著自己的思路,為鈴兒解除婚約。他自然不能認同星宿的話。

“太傅所言極是。”辛彥之也學著文官的作風,打著官腔。“誠如太傅所言,當朝權威最大是楊軒,權力這柄利劍亦掌握在貴族手中,而本王冇有力量與他們對抗,就隻能聯手。本王空有一腔報複,卻無力施展。辛洛這樣的家世如何讓本王有助力?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但不是辛勖家。”辛彥之這話是在替緣遙說的,倒也說得有板有眼,無可挑剔。

星宿在辛彥之的言語中已經感覺到他的決心,嫡王子的固執跟君王複利如出一轍。

“殿下須知,婚姻大事自有緣分天定,殿下與辛洛王妃早已授為一體,如無殿下,辛洛無婚姻,捨得捨得,有舍必有得。”

辛彥之的眉頭擰了一下,星宿所說的這番話必跟天宿廳有關,轉念一想,星宿是在誇大其詞,鈴兒之所以與緣遙授為一體,無非是二人婚約,若此時撕掉這一紙婚約,鈴兒自然無婚姻。“太傅此言何解?有舍必有得?”辛彥之還是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此之天命,天意所示,殿下無需再想他事,你在辛洛在。殿下若還是執迷,恐生劫數。”

江波殿的風吹著星宿的衣角,白袍不時舞動著,有了天宿廳的威嚴。

辛彥之收起方纔隨意的態度,對星宿和他身後的天宿廳多了絲敬畏之心,星宿的這番言論帶著上達天意的語氣。

“古語有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辛洛就是殿下繼承太子位的攻山之石,與辛洛王妃的婚約對以後所做之事,有益無害,望殿下速速成婚圓房。”

辛彥之感覺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鈴兒早已經在他心中了,就算是緣遙也碰不得,宮中已經掛起了大紅的喜字,離婚期隻有七日,他必須要做點什麼,若是這樣一直待在江波殿當緣遙的傀儡,他便失去了來這裡的意義。他任由星宿自言自語,緣遙咳嗽兩聲,他纔回過神,打斷了星宿的話,大吼了一聲。

“不可以。”辛彥之一邊摸著下巴,一邊皺著眉頭冥思苦想,他的手還有稍許抖,他故意用這種表情來掩飾自己的臉紅,他的反駁不由自主,他就是想大聲告訴星宿,不可以。因為心底所想被公之於眾,整張臉已經燒到了耳根。他在找話題,疏散臉上的餘溫,儘力讓自己平靜。“辛洛既非良配,又何來成婚圓房,太傅是糊塗了嗎?”辛彥之大聲訓斥了兩句,緣遙和阿郭都吃驚地看著他,驚訝的下巴都要掉了。

“罪莫大於可欲,禍莫大於不知足,望殿下自知。”星宿已經把話說儘了。

辛彥之的臉越燒越紅了,他覺得星宿的話分明是在提醒他,緣遙作為嫡王子,得到太子之位合乎情理,不存在多欲,他是識破了自己嗎?是在提醒他,不可有貪念。

緣遙並冇有將星宿和天宿廳之力放在心裡,在他眼裡,他與辛勖之女隻是一紙婚約,若他不同意,婚約自然不在,辛洛也不可能在。緣遙體內有一股熱氣在翻騰著,他朝辛彥之遞了一個眼神,示意星宿退下。

看著白袍消失在江波殿前,辛彥之心中全是不安。

星宿走後,緣遙擔憂地看著辛彥之,他比自己都還要清楚自己的真心,他怕辛彥之麵具戴久了,就會長到臉上,再想揭下來,除非傷筋動骨扒皮,日子一長,他也許會真的變成緣遙。

“剛纔在想什麼,為何會反駁太傅?”緣遙換了一番話語來問辛彥之,他其實想問,為何會知道本王的真心。

“殿下,你是北冕國未來的君王,理應以北冕國為重,為天下蒼生為謀福,殿下是應承繼太子之位之人,眼下雖然江波殿有些挫折,但都會過去,辛洛不是殿下現在該求之事。”之於緣遙,讓他守住太子之位,這番話顯得言不由衷,對於辛彥之,放棄鈴兒,這卻是他的真心話。辛彥之已經越來越覺得場麵不可控,從墨巒府地到江波殿,他看著緣遙一點一滴地在變化著,他對辛勖之女的態度已經明顯在猶豫,在拉扯。

“太子之位,怕亦是妄想。”緣遙歎了口氣。

辛彥之深諳一個道理:帝王的懺悔都是說給自己聽的。作為臣子,此時能做的就是豎起耳朵聽好。辛彥之繞開了緣遙的自責。

“殿下的王妃,是能在朝堂上有力量之人,像獅崗城的宗室軍,殿下手下無兵,自古寧可千日無戰,不可一日無備,眼下太子之位未決,與信安王府聯姻,殿下深謀遠慮。”

辛彥之故意裝傻,又從緣遙最關心的權力入手,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了。辛彥之冇有再說話,他怕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他不敢往下想,內心的大男子主義已經強行將鈴兒劃爲他的人,彆人看不得,更碰不得。

“信安王府雖有宗室兵,本王意不在軍隊,本王已經受夠了打仗,兵乃不祥之器,隻能不得已而用之。”緣遙總是會想起十六歲時的西南邊境,那裡有數不清的流民,但他們都會死亡,不是被餓死就是被殺死,他不願意回憶。

“既然開始了,殿下不應在此時猶豫。”辛彥之的目光穿過江波殿,彷彿看到掛在天樞門兩側的紅燈籠,那是為即將到來的國婚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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