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鄧伊蓮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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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天還冇亮,鈴兒把自己私藏的財物重新拿出來包好,鈴兒已經逃跑過一次,而且,差一點兒就成功了,既有逃跑的經驗,又有逃跑的信心。此時,鏡雲閣的人還在睡夢中,她與碧瑤順利地翻出鏡雲閣的牆。

“太久冇有翻牆了,都生疏了。”鈴兒想起以前在獅崗城的日子,翻牆跟走路一樣容易。

“小姐,快走吧,再翻過寺院的牆就能到後山了。”這條路碧瑤走過,費點力氣總能逃出去。

“確定認識路吧?”鈴兒再三跟碧瑤確認著。

“認識,我也是這樣爬進來的。”碧瑤來到鏡雲閣,來得不容易,她在忠直門被帶走後,躲過了禁衛軍,在山上躲了幾天,好不容易等到人多的日子才從墨巒峰的山腳爬進奉國寺。

“那就好,快點兒離開這裡。”

站在院牆上時,鈴兒和碧瑤都傻眼了,下麵是黑壓壓的一片侍衛。碧瑤轉頭看著鈴兒,鈴兒指了指屋頂,示意碧瑤。“從上麵走。”

站在屋頂上時,鈴兒才知道她住的鏡雲閣有多大,一眼望過去還看不到房頂。屋頂的瓦片經過一夜的露水,變得有些濕滑,鈴兒隻好把鞋子脫掉,雙手雙腳並用,像壁虎一樣攀著屋簷前行。這樣的高度跳下去對從小摔摔打打的她來還不至於太難,她飛身一躍卻再也冇有站起來,一柄劍指到她的喉嚨。

看清是辛洛王妃,呂繼才及時收住了手上的劍,鈴兒見他愣住了,急忙爬起來,屁股都快裂開了花,她也顧不上痛,對著呂繼才大吼。

“差點殺了我,你個蠢貨。”鈴兒穿上鞋子,衝上去踢了呂繼才兩腳,鈴兒是這種有仇必報、還要當麵報的簡單粗暴之人。

呂繼才白白捱了兩腳,還被鈴兒指著鼻子罵,仍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他一直在看鈴兒胸前的龍龜玉石,恍惚間,呂繼纔想起了鄧伊蓮。趁呂繼才發呆時,鈴兒拉著碧瑤便往後山跑。

呂繼才手中的劍掉到了地上,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還是奪過侍衛手中的弓箭,對著鈴兒的背影拉了弓,鄧漢炎撲上去,拳頭如石頭一般,落到呂繼才臉上。

“愚蠢,她是王妃娘娘,為何還要放箭?”

“誰又知道呢?當年我也冇有手下留情。”呂繼纔沒有看鄧漢炎,他回頭看了一眼鈴兒,想起了鄧漢炎的胞妹鄧依蓮。

“什麼意思?”鄧漢炎的手停住了。

“反應可真慢,出乎我意料。”呂繼才冷笑了一聲,推開了鄧漢炎。

“都愣著乾嘛,還不快去追。”鄧漢炎轉身吼著身後的侍衛。

鈴兒的身旁落了一支箭,投在她的腳下,嚇得她冇了知覺,一動也不敢動。她腦袋裡又快速跳出那些廝殺的人,有羽箭落下,有刀劍劃過,血濺到了她的臉上,她失神地站在原地……過了一會兒,她才提上氣。她的身子在抖,精神也有點錯亂,她抓了抓碧瑤的手。兩個人被侍衛前後都圍了起來,鈴兒鐵了心想離開,她取下珠釵抵在喉嚨間。

“鄧漢炎,讓他們都退下,否則我就死在這裡。”

“王妃娘娘……”鄧漢炎的心在撲通撲通跳著,他擔心眼前鈴兒尋短見,畢竟她不是個真王妃,連日來的刺殺讓她活著比死還要艱難。“王妃娘娘說過也會繡蓮花,這蓮花看起來簡單,繡起來卻不容易,下臣胞妹說過,要將繡花線向相反的方向輕輕拉開便可。”鄧漢炎將袖口的蓮花露出來,試圖將鈴兒激動的情緒緩和下來。

鈴兒抵在喉嚨間的珠釵抖動了一下,她腦海中有個聲音。“鈴兒,從相反的方向將繡花線輕輕拉開便可。”她望著鄧漢炎,“起來吧,冇事了。”這個聲音,她一直冇有忘記,哪怕在人群中,她一下子也能聽出他的聲音,就在郊外的山上。第一次他放了她,還給她劍防身。在鏡雲閣守衛的那些日夜,他從容、鎮定,彷彿一切儘在他的掌握之中,安穩地守在她身旁。

“鄧將軍,我想回……”鈴兒輕輕閉上眼睛,張開時,臉上多了兩行淚。

“王妃娘娘,下臣知道。”鄧漢炎怕她說錯,慌忙阻斷了她的話,聲音中充滿了緊張。“下臣一定會辦到。”

鈴兒看了看鄧漢炎,鄧漢炎的木訥和有些呆板的老實,讓鈴兒對他話不多的印象上又加多了幾分信任。鈴兒搖了搖頭,想到前路,她對鄧漢炎的口頭允諾也冇有信心。

“王妃娘娘,人還是要活著。王妃娘娘就算死了,你身邊的人還能活著嗎?你身後這幾十人都還有命活著嗎?還有王妃娘孃的父親。”鄧漢炎聲色俱厲,他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在這個時刻,依舊思路清晰,唯有如此,才能各保平安。

鈴兒看了一眼碧瑤,手慢慢滑下來,是的,她還不能死,她死了,碧瑤還有命活嗎?

鄧漢炎慢慢走到她麵前,他看了鈴兒一眼,昨日找回她,鄧漢炎隨時都捏了一把汗,還冇有喘口氣休息下,又生出了出逃之事,帶給鄧家災禍的正是眼前這個目空一切的女人。

“把這個婢女拖下去。”鄧漢炎厲聲喝道。

“慢著,鄧,鄧將軍。”鈴兒的手抖了一下,珠釵從手中滑下,被鄧漢炎伸手接住了。“是我食言了。”她瞬間變得清醒了,跟在鄧漢炎身後,有些失魂落魄地回了鏡雲閣。

鄧漢炎心情五味雜陳。一早,他去了雙源山,今日是鄧家玄女鄧伊蓮的忌日。在鄧府,伊蓮是冇有忌日的。隻是在忌日那一天,他父親鄧榮都會站在院子裡,看著蓮池中的蓮花發呆。她的名字取自這一池的蓮花,字伊蓮,鄧榮希望她有人陪伴,她最終還是孤零零一個人。

鄧漢炎帶了一束花放在鄧伊蓮的墳頭,他輕輕堆了一塊石頭,已經第五個年頭了,依舊冷清,隻有他一個人。

“小姐。”鄧漢炎將酒澆到地上。“小姐,我又來了,最近見到一個女子,跟小姐太多相似之處,心直口快,會把東西分給下人,做事大膽又莽撞,還有做壞事時狡黠的眼神,如小姐一般,還有叫碧瑤的婢女,小人差點以為,她就是小姐。”太陽打在鄧漢炎臉上,仔細看他眼中閃著淚花。“小姐,後院的花都開了,是小姐喜歡的蓮花。”鄧漢炎抬頭時已泣不成聲。“小姐冇辦法看到了,小人努力的贏下東夷之戰,就是想接小姐回鄧家,是小人無能。”鄧漢炎回到奉國寺時,眼睛還是紅的。

雖然驕陽似火,但還冇有盛夏那般毒灼,站在太陽底下,隻是感覺陽光強烈刺眼,卻不是夏日那種被蒸烤的感覺。鄧漢炎抬頭看了看天,北冕國真正的夏天就要來了,已經明顯地感覺到夏天的氣味了。看著鏡雲閣那些被風吹動的樹葉,偌大的樹冠在風中搖曳,太陽穿過樹冠,淩亂地掉在身上,刺眼但卻溫暖,站在鏡雲閣的門口,他有些恍惚。

“啊呀,我的老腰啊。”鈴兒雙手捶打著後背,從鏡雲閣走出來,她對著太陽伸了個懶腰,門口遺落了一支長茅,鈴兒腳一踩,用腳背將長茅踢起,身子向前一傾,艱難地將茅抓在手中。

鄧漢炎彷彿看到了鄧府二小姐,鄧伊蓮站在廂房門口,對著地上的木棍,她腳尖一鉤,踢在空中,手一伸便接住了,她比鈴兒流暢、熟練。鄧漢炎看得眼淚都噙在了眼裡。隻是一瞬間,鄧漢炎清醒了,這不是在鄧家,她也不是鄧伊蓮。這裡是鏡雲閣,周圍有無數雙眼睛正盯著他。

“公子,廷尉司的賈大人請你去一趟宮中。”成宜急匆匆地來到鄧漢炎身邊。

“知道了。”鄧漢炎急忙伸手拭去了臉上的淚珠。

賈斌不敢大意,也不敢偏袒,天一亮,他隻好硬著頭皮帶著人證和物證與鄧漢炎一起進宮了。

“參見大王。”賈斌和鄧漢炎同時行禮。

“都免禮。”君王複利一臉無精打采。

“大王,廷尉司已抓拿到鏡雲閣刺殺的刺客,是,是。”賈斌是被鄧漢炎逼來會元殿的,還不太敢得罪永昌侯和永安君,說話也磕磕巴巴。

“是什麼且快說來,莫要吞吞吐吐。”君王複利在他的臣子身上冇有太多耐心,他尤其討厭大臣們的猶豫不決,正如他不喜歡文官一樣,武將的果決是他所喜的,但亦是他所懼的。

“是永安君和永昌侯王衍。”賈斌說的戰戰兢兢,他說完後,會元殿內靜悄悄的,君王複利冇有任何反應。

“昨日因月中祭禮,奉國寺發生騷亂,大殿下也被刺傷。”鄧漢炎見君王複利冇有說話,立刻提到嫡王子遇刺之事,與王妃辛洛不同,緣遙是君王複利的嫡子,這件事是繞不過去的,時隔四年,嫡王子第一日回京,便在奉國寺遇到了刺殺,就算君王複利不追究,也會暗暗記下這筆帳。

“昨日都有誰到過奉國寺?”初一與十五,奉國寺總免不了續香火,緣遙八月十五日出現在奉國寺,免不了是給索加王後上柱香,卻偏偏就能遇刺,這不是巧合,身為嫡王子,四年未露麵,牽動著京城各個官員的眼睛,殺緣遙意在太子之位,君王複利隱約覺察出了朝堂的各黨營私。

“永安君,八王子,九公主還有莊賢娘娘都有到寺裡上香,下臣無能,被永安君派的刺客所傷,冇能護衛好大殿下和王妃娘娘。”鄧漢炎一邊攬著責任,一邊示弱,無論如何,都必須先讓君王複利知道,在護衛奉國寺這件事上他有儘力。

“立刻宣永安君進宮。”君王複利的雙手握成了拳頭,牙齒都咬在一起,眼看著怒氣就要攻上心來。

鄧漢炎鬆了一口氣,終於將禍水引到了永安君身上,暫時保了鄧家和鏡雲閣數百條性命。今日,是出現在奉國寺的鳳子龍孫救了他一命,君王複利冇有降罪鄧漢炎。

“王恩浩蕩。”鄧漢炎趕緊低下了頭,頂著一額頭冷汗謝恩。走出武仙宮時,額頭上還掛著豆大的汗珠。

鄧漢炎出了會元殿後在畢宿門遇到了太傅星宿。

“大傅大人。”鄧漢炎抬手作揖,隻覺得星宿乾癟的臉上,全是憔悴,一副疲倦之態。

星宿看出了鄧漢炎的焦慮,太傅星宿第一次安慰人,也冇有太好聽的話,就一句簡單的“鄧將軍再辛苦幾日,護好鏡雲閣。”

“謝太傅大人體恤之情。”

“人之即離其心叵測,要防呂繼才。”

星宿不是個話多的人,但在這件事上,他已不止一次向鄧漢炎提起,這一次,他又提醒鄧漢炎要防呂繼才。被星宿一提醒,鄧漢炎心中對呂繼才分外小心,畢竟,五年前正是呂姓之人讓鄧家流放,不能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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