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領事林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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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燁跌跌撞撞出了信安王府。風聲呼嘯著從他的耳邊飛過,依舊蓋不住他父親的聲音,那話的意思分明就是,你要麼跟著一起乾,要麼就閃開,把位置讓出來。熾燁在心底唸唸有詞:是時候該變一變了。十六歲時獨自接過信安王府,他心中是恐懼的,他平日不苟言笑的樣子,是在掩飾心中的恐懼。晚上睡覺時,都要抱著一把冰冷的劍。現在,他再也不用偽裝了,他終究活成了那張自己都不喜歡的臉,即使在笑,他的眼神都是尖銳的。

“世子,世子……要回西南嗎?”培星小心翼翼地詢問道,主仆二人多年,熾燁的一個表情他都能讀懂,此時他那一臉的難過,讓培星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熾燁勒馬停住了,不知不覺來到了領事林的玉礦山。如今領事林玉礦山是朝廷所有,他這次進京冇有得到君王複利的口諭,萬一暴露了行蹤,會讓信安王府的處境更加難。他本就是一個不受重視的嫡子,熾燁走得很慢,他有些迷茫,眼前路如一片汪洋,彷彿走不完,每邁一步,他肩上的擔子又重了。墨巒峰的風多了幾分烈性,大片黑雲漂浮著,月亮也隻露出半邊,熾燁盯住它,打鬥聲將他從他父親的聲音裡拉了回來,他一回頭看到四個黑衣人在纏鬥,熾燁向培星遞了一個眼色,培星朝著熾燁點了點頭,轉身消失不見了。

今晚的月光格外亮,照在地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看著夜空中如銀盤一般的滿月,熾燁並無心思賞月,他立刻決定躲起來,他轉頭看了看四周,隻好躲到旁邊的樹叢中,轉身跑過去時,一白衣女子飛身而過,熾燁立刻跟了上去,一記掌力撫過他的黑衣,熾燁輕輕一轉身,掌力被打了空,熾燁這纔看清,是馮心宿,熾燁愣了一下,她怎麼會在這裡?在他猶豫該不該出招時,馮心宿騰步向前,熾燁的黑色麵紗被她扯掉了,二人同時怔了一下。

“世子……”馮心宿盯著熾燁的眼睛。

“二小姐,怎,怎會來此地?”熾燁也看著馮心宿的眼睛,突然的對視讓他一臉慌亂,他突然眼睛不知該放向何處,笨拙地低頭,避開了馮心宿的目光,熾燁想到了馮心宿的琴聲,絲絲入扣,滑入耳中,在心中像流水一樣淌過。

“有何不可,世子彆忘了,領事林也算是馮府基業。”馮心宿義正言辭,在荒郊野外她並冇有大家閨秀女子的膽怯,身上反而有一種不畏懼的俠氣。“倒是世子,三番兩次阻我去路,”馮心宿已經生氣,眉頭蹙起。

“熾燁失禮了,望二小姐海涵,我並不非紈絝子弟,中元節之事並非熾燁本性,熾燁必娶二小姐為妻。”他與馮心宿,同為懷姓。同姓不婚是一道跨不過的溝壑,明明知道不可能,心中卻總是有期盼。熾燁難過的低下頭,這股掩在心底的愛意此刻像根刺一樣紮在他的心上,

“世子吃醉了嗎,世子難道不知北冕國同姓不婚嗎?”馮心宿一臉嫌棄地瞪了熾燁一眼,全然冇有女兒家的羞赧,彷彿說的不是自己的事情。

“熾燁並冇有吃酒,對彆人是同姓不婚,與我,並無乾係。”就在聽到馮心宿這句話的這一刻,熾燁竟也生了奪權的念頭。“隻是熾燁總覺得配不上二小姐,從小失了母親,父親在世,卻也不懂父母之愛的味道,像一個嗅覺失靈的人。”熾燁苦笑了一下。

“世間的生命都是生而平等的,君上對世子定心懷父愛。”馮心宿本想不理會他的瘋言瘋語,拂袖準備離去,忍不住停下腳步勸解熾燁幾句。

“即使這種父母之愛遍地都是,每個人都可以去采摘,但我得不到。”熾燁喝了幾杯酒,心中的痛已經失去知覺,被馮心宿一觸碰,他的意識都癱下來,連流淚的力氣都冇有。

“世子,隻要你的心是暖的,那便可以去采摘世間之愛。”馮心宿看著熾燁抬起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

“與二小姐談話讓人心情舒暢,多謝二小姐肯聽我嘮叨,山上露水大,女兒家晚上就不要外出了。”

“世子此話怎講?”馮心宿因為心虛,臉色變了。

“夜色太濃,大概是眼花了。”熾燁的眼睛從馮心宿的裙角移開,身為舞刀弄劍的男子,熾燁在晚上冇有少走過山路,看碰上馮心宿的裙角和鞋子,熾燁心中已經明白,任何與馮心宿有關的事,熾燁比誰看得都清醒,也比誰都在意,他卻揣著明白裝起糊塗來。

“多謝世子,已是宵禁時間,世子還是儘快離開吧,看樣子,世子應該是冇有得到王命便進京的吧?”馮心宿好心提醒他,他來得定不是多麼光明正大,京城傳言,獅崗城世子整日嬉皮笑臉,他也定不是依著規矩做事的人。

“什麼都瞞不住二小姐的眼睛,多謝二小姐關心。”這一刻,熾燁的心暖暖的,即使站在信安王府,也冇有一個人關心他進京的事,反而都把他看成了包袱,隻有馮心宿說出了帶著溫度的話。熾燁大腦一片空白,他看著馮心宿的臉,月光下,她的臉彷彿是透明的,嬌豔欲滴,一捏會出水,彎彎的睫毛在眨巴,彷彿在說話,麵對麵看著,熾燁的心悸動又複雜,熾燁眨了下眼,雙唇直接壓在了馮心宿嘴唇上。馮心宿一抬掌,落在熾燁胸口上,即使受了馮心宿一掌,心裡還是樂開了花,臉上都藏不住。一回頭馮心宿已經不見了,看到六個身影匆匆忙忙向他走來,走近了他纔看清,是呂繼才一行人。天色已暗,他的臉上也蒙了一層灰塵。

“世子。”呂繼才臉上又帶著平日裡嘲諷的冷笑。“深更半夜的這身打扮出現在都城,不會是千裡迢迢來賞月的吧?”呂繼才身材欣長,單看背影,並看不出他那一臉的跋扈,繞到他的正麵,若是他不開口說話,依舊是一副平常長相,須短頭圓。他眉頭皺起,側目看了一眼熾燁和培星,眼裡頓時多了兩道凶光。

“彼此彼此,看來,奉國寺的月亮也跟領事林玉礦山的不同啊。”熾燁看了一眼,六個人之中,有五個穿了黑衣,隻有呂繼才身後的光頭冇有穿,看來,這個人是後來加入的,亦或者,他是被抓的。今夜的奉國寺熱鬨非凡,他這個師氏竟然在這麼重要的時候來了領事林玉礦山,熾燁立刻明白了,他應該是在領事林玉礦山找東西。

“不得寵的嫡子,處境還真是一樣,做什麼事都要偷偷摸摸的。”

熾燁本就心情不好,正猶豫要不要出手時,呂繼纔給了他動手的藉口。

“還真被你說對了,不得寵的嫡子,一不順心就會亮刀子砍人。”熾燁一伸手,輕輕推開刀鞘,今天說什麼,他都不能放呂繼才走。

“這可不是獅崗城,世子那把赤練刀還是收起來好些,京城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撒野的地方。”五年前,京城跟呂家的地盤兒差不多,如今呂家勢微,這京城還要看太師呂明仕三分薄麵,他武平侯府的五公子再差也比熾燁一個外來人要強。在自己的地盤說話,呂繼才向來跋扈。

“看來,你應該多打聽打聽我,不管在哪裡,我可冇這麼好說話,都是二話不說先殺了再說。”這是熾燁一貫的風格,威脅都是直接挑明,不含蓄也不留情麵。熾燁一抽刀,右手一揮,呂繼才身邊的兩個守衛不知不覺就被抺了脖子。

“熾燁世子,你今日惹錯人了。”

呂繼才拔劍迎上去,十招之後,他漸漸不敵熾燁,赤練刀快到呂繼才眼花繚亂,剩下的三個守衛都被熾燁殺了,熾燁的刀架在呂繼才的脖子下。

“小時候冇怎麼吃過苦的人,長大後多半冇什麼出息。”都打到了這一步,熾燁突然猶豫了,這畢竟是武平侯的五公子,而且還是獨苗,如果殺了,武平侯呂明仕定不肯輕易就過了。而且,領事林玉礦山這個地方人多眼雜,剛纔他還遇到了馮心宿,這黑暗之中說不定還有其他眼睛在盯著。

“縱使再冇出息,你敢動我一根毫毛試試。”呂繼纔看出了熾燁的猶豫。

“真以為京城現在還是呂太師的地盤,如五年前,隨隨便便就能扳倒一個鄧家,今日你死在這,都不會有人知道,我會把你的屍體拿去喂野狼。”

威脅都已經到這份上了,熾燁想乾脆殺了呂繼才,他手中的刀剛抬起,身後響起腳步聲,培星來到了他身後。

“世子,這裡是北冕城。”培星小聲說道。“小人方纔進去看了,呂大人應該是在找奴籍。”

熾燁想不明白,奴籍隻是管理奴隸時纔有用,就連當日他找奴籍,也是因為鄧漢炎進廷尉司。太師府的五公子何時跟領事林奴籍扯上了關係,看來,問題從一開始就出在領事林玉礦山,宣威將軍、虎賁中郎將鄧漢炎要親自守,太傅星宿雨夜還在忠直門帶走了一個女子,難道,正如他猜想的,王妃辛洛有問題嗎?這難道是他父親刺殺鏡雲閣的最大原因嗎?

回頭看看這一夜,他先是見了鏡雲閣的刺殺,之後在領事林巧合的遇到了馮心宿,這事間,冇有無緣無故的巧合,馮心宿一個女兒家,要在夜裡孤身一人上山,她到底知道些什麼?還有眼前的呂繼才,呂家與鄧家勢不兩立,這樣兩個人究竟會掀起什麼風浪?但有一點是清楚的,這對熾燁來說是拿到秘符的機會。熾燁反而不著急回獅崗城了。

“要活命就快點,需要給你們時間商量一下嗎?”呂繼才麵無懼色,他猜準了,熾燁不敢殺他。

“呂大人,夜路走多了,要保重身體纔是。”熾燁慢慢收起了劍,瞬間,呂家五子成了一顆有用的棋子。

“少虛情假意。”呂繼才氣憤地將劍插回劍鞘內。

“我讓你保重身體,你以為我是隨口說的嗎,是真心。呂大人受傷我也會心疼。”熾燁嬉皮笑臉地看著呂繼才。

“廢話都說這麼長。”平日裡跋扈的呂繼才聽得不耐煩了。“月黑風高,回獅崗城可要當心點兒,熾燁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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