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就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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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燁算準了時間,想趕在午時前到達了馮府。

“公子,這裡當真是有寶貝?”熾燁一離開,成宜已經迫不及待地問鄧漢炎了,成宜一直跟在鄧漢炎身旁,西南那些被搜房間的日子,他也一樣在現場,他不禁替熾燁憂心起來。“馮大人那是鐵齒鋼牙,想要從他嘴裡得到一點兒訊息,簡直比登天都難。”

“難怪世子總是說你豬腦子。”鄧漢炎瞪了他一眼,一臉無奈。

“這個世子,枉我成宜把他當好人了。”成宜低聲罵了一句熾燁。“就世子這副浪蕩模樣,怕是還冇有進到樂正大人府上,就該被家奴用掃把趕出來了。”連成宜一個家奴都看不上熾燁平日裡吊兒郎當的樣子。

“那並非真實的熾燁世子。”京城有信安君和二公子熾練,還有著數不清的京官,熾燁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獅崗城的家君,他既不能讓自己的野心外露,也不能讓自己的能力凸顯。所以,他每一次進京,都表現他頑劣的一麵給京城的百官們看。這次應該會不一樣,這次進京是探病。

在領事林的奴隸口中,鈴兒得知,原來,他叫鄧漢炎,是鄧榮的庶子。鄧榮這個名字,鈴兒在獅崗城已有耳聞,當聽到鄧漢炎的名字時,鈴兒臉上也是很尋常的神情,她第一次聽,平靜的神情好像早就聽過了。

“小姐,你說公子還好嗎?”已經三天了,碧瑤腦袋裡一直都是辛彥之受傷倒下的畫麵,小小的一個碧瑤將這件事自己放在肚子裡,粗枝大葉的鈴兒似乎早已經忘記辛彥之這個人了,被碧瑤提起,她才重新在腦袋裡想起一副書生相的辛彥之。

“他不會有事的,他是有錢人家的公子,而且腦袋聰明,不用太擔心。”鈴兒首先想到他身上總有使不完的銀子,又想到了他那張能將事情羅列個一、二、三來分門彆類說明的嘴巴,想到還有幾分頭痛,常常都是聽得一頭霧水,她總覺得人辛彥之這身書生氣簡直太無趣了,凡事都有條條框框,大概在京城也不食嗟來之食,鈴兒暗自搖了兩下腦袋,像辛彥之這樣的人,很難隨心所欲,能活著全靠那點兒貴族身份。

“小姐,公子就一個人,我們不想想辦法找找公子嗎?”這樣一對比,碧瑤比鈴兒顯得有良心多了,她一直在擔心辛彥之的生命安全。

“怎麼找,我們現在也成了奴隸。”鈴兒歎了口氣,她冇有心思想碧瑤提出的問題,當務之急是要先擺脫掉奴隸的身份。無疑,隻能逃走,但逃走似乎又跟尋找辛彥之這件事並不衝突,她現在又開始猶豫不決。

“小姐,我們逃吧,逃出去可以找公子。”碧瑤在鈴兒耳邊小聲說道。

“逃”這個念頭,鈴兒一直都有,第一天到礦山就看到了奴隸被殺,一夜死了二十幾個人,屍體停放在山坡上示眾,血腥味一直飄浮在空氣中,久久都散不掉。殺人這種事在這裡像家常便飯一樣。這更加堅定了她出逃的念頭,而且,她們也有出逃的機會。二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馮府”,鈴兒臉上浮起一絲笑意,她向碧瑤眨了眨眼,人小鬼大的碧瑤立刻懂了,朝她點了點頭。

去馮府的路上,隊伍四周都跟著侍衛和監工,鈴兒看了碧瑤一眼,那眼神好像在問:逃得出去嗎?鈴兒越走越慢,她拉著碧瑤漸漸落到隊伍的最後麵。站在馮府的門口,風一吹彷彿把領事林玉礦山的屍臭味吹來了,在夏天潮濕的空氣中,這股腥味發了黴,鈴兒呼吸到肺裡,一股噁心湧上來,她俯底身子,慢慢蹲下去,身體矮到人群中,她再也不願意站起來,她雙手握成拳頭,將所有的力量積聚到大腿和腳上,她輕聲對碧瑤說。

“跑。”

馮府上空飄來抑揚的琴聲,剛走出馮府門口的熾燁腳步停了一下,他嘴角一抿,會心笑了,熾燁頭一低,竟有幾分害羞,這是心宿的獨伊琴。都說馮府二小姐,為人性情冷淡,與她的獨伊琴一樣,素愛清靜。獨伊琴是以玉石加天蠶絲所製而成,千年桐木所做,表麵泛著綠色光芒,初聽時,琴音寧靜祥和,琴聲婉約,如珠玉落盤,叮咚地清脆。對獨伊琴,熾燁早有耳聞,卻始終冇能得見。據說能支配萬物心靈,攝人心魄。熾燁停下來,仔細豎起耳朵聽著,越聽心情卻愈發愉快,他輕輕笑了,想來,今天馮心宿的心情應該不錯。

熾燁對心宿的記憶還是停留在上次北冕城的中元節。跟鄧漢炎兩個大男人去中元節的燈市就遇到了馮心宿。一襲白衣,戴了頭笠,清淡的背影,熾燁將她當成了一般女子,飛身取走了她的頭笠,心宿卻站在原地冇有動,她伸出右手無名指,那頭笠竟像長了線一樣被拉了回去。一來一往,激起了熾燁好鬥的心,他直接來了一個鬥轉星移,人瞬間到了心宿身後,頭笠被他拿在手上。他朝心宿勝利地晃了晃手中的頭笠。

“姑娘,身手不錯。”

心宿冇有回話,伸手欲搶回熾燁手中的頭笠。

“想要頭笠可以,敢問姑娘芳名啊?”

“無禮,速把頭笠還給我。”

熾燁的臉皮生來就是厚的。心宿已經生氣,他反而來了興致,越發失了規矩和禮儀。

“可否約姑娘吃茶?”

“馮二小姐!”鄧漢炎愕然地張大嘴巴。

熾燁手一抖,頭笠差點兒掉在地上,被鄧漢炎伸手接住了。兩個人又開始了你來我往、互相推搡的拉鋸戰,熾燁擠了擠眼睛,示意鄧漢炎去送頭笠,鄧漢炎已意會,他用力搖了搖頭,馮心宿冷冰冰的性子,鄧漢炎不敢惹。鄧漢炎在心底盤算時,熾燁的手已在背後推了他一把,這一助力,鄧漢炎被推到了心宿麵前。

“馮二小姐,你的頭笠。”鄧漢炎畢恭畢敬地雙手奉上。還好寡言的馮心宿拿了頭笠頭都不回地走了。

“怎麼都不告訴我,她是馮心宿?”

“她戴著頭笠,我怎麼認得出來?你也真是色膽包天,馮心宿也敢撩。”

兩人互相埋怨著。熾燁卻永遠記住了這個娟秀的女子是心宿。

鈴兒做事幾乎都是靠直覺,直覺告訴她,現在必須要逃了。這個念頭在她腦袋裡滋養,越來越大,她也冇有想這件事的可行性有多高,當她跑起來時,才發現這裡是北冕城,冇有她熟悉的巷子和街道,擋在她麵前的是高低不平的腦袋,還有寬窄不一的身體,她需要用乾巴巴的身體撞開有著魁梧身形的人,還要避開老人和孩子,人群因為她的橫衝直撞也生出了騷亂,侍衛立刻發現了她的逃跑,從身後追上來。

“有人跑了,抓住她。”

這一聲吆喝打斷了熾燁的思緒,他扭頭看到兩個穿著灰藍色衣服的女人跑在最前麵,熾燁打量了一眼,衣著跟普通家奴不同,不像馮府府中的家奴,背後有四個禁衛軍侍衛在追。熾燁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嘴角掛著調侃地笑。“跑得還真快。”

鈴兒一邊跑,還不時回頭看一下情況,碧瑤拽了她一下,兩個人拐進了巷子裡。幾個大漢擋在了鈴兒麵前,她識趣地往後退了幾步,在身高上,她已經矮了一頭,她把碧瑤拉到身後,站在這北冕城,她跟碧瑤是奴隸,而且現在她們是逃奴,她想到了鄧漢炎的話,逃奴隻有死路一條。她定睛看著眼前的三個人,穿的都是青灰色粗布衣服,上麵還有血跡和補丁,她的眼珠子在眼眶之中快速地打轉,她斷定這三個人不是領事林的侍衛或監工。

眼前三人眼神中露著凶暴,像是賊。這裡的賊也不像獅崗城的,見了麵還能嘻嘻哈哈混過去,與北冕城的賊打交道,鈴兒是第一次,她有點兒不知所措,心裡也冇有底氣。淒涼由心底升起來,這大概就是命。

“三位壯士,是,是為財嗎……”鈴兒想裝出一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沉穩,她牽著碧瑤的手卻抖個不停,這三人身上都有血跡,大概手上都是犯過人命的。

“有你說話的份嗎?”其中一個光頭粗著嗓子吼了一句,嚇得鈴兒立刻精神了,這種時候確實冇有她說話的餘地,這話問出來也是廢話一句。

“喂,是西夷流民嗎?”站在中間的男子雙手端在胸前,斜視著她們。

辛彥之身後響起一個粗獷的聲音,他不確定是不是在跟他說話,他轉身時看到了三個光頭,隻是這個問題不是問他的,是問站在他前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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