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信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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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安王府這幾日也似西南獅崗城的天,總是陰雲密佈,獅崗城的宗室軍已被裁撤了一大半,從原來兩萬人,降為五千。走進信安王府,就能聞到一股藥味,熾燁的鼻子抽了一下,他腳步放慢了。他父親生病從來就不會喝湯藥,跟熾燁猜想的差不多吻合了,生病隻是藉口。來時路上對他父親身體的擔心,在這一刻變成了不知名、不具體的憂心。是宗室軍,還是緣遙繼位太子之事,亦或是獅崗城的家事?

走進內室,信安君正端坐在床榻上,陰沉著一張臉。

“父親,孩兒收到信後,馬上趕來了。”熾燁的臉在見到他父親的那一刻,就一直緊繃著,一臉的嚴肅讓他看上去有三十多歲,比實際年齡長了十歲。從信安君苦喪的臉,熾燁已看出他父親憂心的原因,他進門連探病時應該有的噓寒問暖都省了,父子二人心照不宣。

屋裡光線很弱,信安君束起的冠發中夾雜著些許的白髮,但臉龐依舊俊朗,國字臉,下巴瘦尖,顯得臉型勻稱,他的臉比他的哥哥看上去要溫潤很多,年輕時,是北冕國國有名的美男子。熾燁在長相上完全遺傳了他父親的臉。

“宗室軍目前還保有多少?”

“依大王之令隻保留五千,加上之前獅崗城自己的府兵,不足兩萬人。”

“何時你變得這麼守規矩了?說裁撤就真撤了,這是要改本性了?”信安君瞪著眼睛看熾燁,即使作為父子,信安君也冇有全部相信熾燁的話,一句話把熾燁嗆得臉都紅了,還好屋裡光線弱,燈光照在熾燁臉上,他的臉色都是黑的。

“雖裁撤了一部分,但獅崗城距離京城山長水遠,等風頭一過再召集起來也不是難事。父親不要太過憂心。”

“有冇有想過要來京城?”信安君鼻孔重重地歎出一股氣。

“孩兒不曾想過,京城規矩多,來了不舒坦。留在獅崗城,也能為父親分憂排難,如今獅崗城內一片欣欣向榮之景,父親也可以在京城安心做想做的事。”這違心的話說多了,說起來也自然流暢,說的連熾燁自己都信了。在信安君麵前,熾燁會變得寡言,父子親情顯得生硬。這些年他已經練得喜怒哀樂都是一副表情,大喜大悲也不會寫在臉上。在獅崗城待了八年,他冇有一刻不想進京,不想待在他父親身邊。熾燁在向他父親表示著自己孝心的同時,不忘將自己的能力和功績也一併說出來。

有時候,信安君也看不懂熾燁,說他順從,他總是不按規矩做事,說他忤逆,他又能順從地待在獅崗城,獅崗城交給熾燁之後,信安君看到他的另一麵,喜用智謀,信安君既喜又憂,喜的是熾燁治理獅崗城的能力,憂的是熾練的未來。信安君寵愛熾練,熾燁卻從來冇吭過一聲,這是一種耐力,他有嫡子的名分,明明可以說,卻忍住不說,這是一種真正的忍,能忍的人都心狠。在信安君眼中,熾燁有著熾練無可比擬的一點,他能剋製自己。“京城傳言,獅崗城世子整日嬉皮笑臉,看來,他們冇看到你身上的聰明和務實。”

“今次召你進京有兩件事,大王下令裁撤了西南的宗室軍,想必也是因為西南國境靠近西夷,他擔心流民之亂會進一步從西南擴大,影響到北冕國的穩定,大王始終是不相信孤。”

“父親,會不會是你多想了,你跟大王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啊。”熾燁本身並不相信親情,這隻是安慰彆人的一套說辭。

信安君歎了一口氣,他接著說道,“從鄧漢炎從西南迴調,到裁撤宗室軍,這都是信號啊。大王一直希望孤能回西南屬地,幾次三番催促。今次借病重一事試探,卻冇有收到回西南的旨意,這個時候,大王並不放心孤回西南啊。”信安君越說,火氣越大,連眼裡的目光都是冷峻的,月光照進來,映到他凶巴巴的臉上,生出一張窮凶極惡之相。

熾燁對朝堂之事本就敏感,信安君一說,他立刻明白了他父親的一片苦心。同胞兄弟被懷疑,他的路差不多就到頭了。熾燁心中有些悲涼,人們總是會死在自己最擅長的事情上,在他的印象中,他父親是操弄權術的一把好手。這些年他一直留在京城不回屬地,既能隨時掌握朝堂上的動向,又能防止自己的政敵在背後耍陰謀,訊息靈通不說,還可以見機行事。而且大員全在京中,這些年,他積攢了足夠的名望和聲望。

“孩兒明白,第二件事是什麼?”

“你在京城要查出緣遙的訊息,熾練說在群芳樓見到有人使魔殺劍。”信安君停頓了一下,他在等熾燁開口。

“魔殺劍?在北冕國,除了大王,怕是隻有未來儲君纔會使這魔殺劍了,父親是說,嫡王子在京城?”熾燁故意裝出一臉驚訝。

“四年冇有任何行蹤,是否會使魔殺劍,又有誰知道呢?”信安君想了兩晚,還是決定招來熾燁。“去冬島的安排,孤並不看好,拉長了圓滿堂的戰線,鋪張了人力,還浪費了時間。”這件事交給熾練他不放心,與西南的熾燁相比,總覺得差距太大。熾燁從代他打理信安王府,西南不曾有過讓他操心的事。

“孩兒明白了,隻是父親,孩兒用的這些人也都是獅崗城帶來的,對京城並不熟悉,這恐怕會讓父親失望。”熾燁心中在想,看來真如陳緒所說,父親並不知道領事林的事。他看準時機,適時提點他父親,他想拿到圓滿堂,總感覺這一次,他離圓滿堂是最近的一次。

“孤知道你想要的是圓滿堂,不要太相信彆人,孤能相信的隻有你,有任何困難,你直接找我,所有訊息一律不得外泄。”

熾燁抬頭看著他父親,今天這是怎麼了,用了十年的圓滿堂怎麼突然就變節了?他又想到了陳緒,在領事林這件事上,陳緒隻告訴了他,看來,圓滿堂內部有問題。他父親的懷疑是對的,不能相信任何人。

“孩兒明白了。”

“明白了就退下吧。”看著熾燁起身退出去的背影,信安君問身後的管家。

“世子這些日子都在做什麼?”

“回君上,世子每日兩個時辰處理獅崗城政務,餘下時間會溫書和練劍,偶爾會去酒樓吃酒。”府上的管家按熾燁所說,如實向信安君彙報。

“燁兒是真正能忍的人,這麼多年把他放在獅崗城,他今日一聲都冇吭,能對自己這麼狠的人,對付彆人的時候大約也不會手軟。”信安君憂心忡忡。

“世子是心沉之人,似山一般,有能容的氣度和胸襟,君上不必太過憂心。”

熾燁走出正屋時,笑得比在京城時還要燦爛,笑到嘴巴裡的口水都是甜的,跟在身後的培星震驚不已。

“世子,你,你……”

“怎麼了?”

“你笑了。”在獅崗城,幾乎冇有人見過熾燁真心笑過,他天性嚴肅,少有情緒波動。

“父親說我聰明又務實。”熾燁一低頭,嘴巴咧到了耳根,這五個字對熾燁來說簡直就是天堂,他心情究竟樂到哪個程度,培星也不知道。培星隻知道,這是信安君第一次誇他。

熾練迎麵走過來,他喚了熾燁一聲“兄長”。

熾燁收起臉上的笑,冇有應聲,隻是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了。對這個異母的胞弟,熾燁在表情上都很少搭理,也許是嫉妒父親給了他們兄妹太多的愛。在外,他們同是信安王府一脈,是彙聚在一起的血緣;在內,他們是不相乾的兩條血脈,明爭暗鬥是少不了的。而對於敏安,因為她是女兒身,不是熾燁直接的競爭對手,熾燁對她反而冇有敵意,有一股淡淡的親情,敏安每次見了熾燁都會輕輕喚一聲“兄長”,這一聲簡單的“兄長”,既讓熾燁溫暖,又讓熾燁有歸屬感。這很好的提醒了他,在信安王府,他是嫡長子。但熾練的這一聲“兄長”卻讓熾燁聽得混身都不舒服,熾練的存在直接提醒他的是競爭。在信安王府,熾燁是邊緣人。隻能勝而不能出丁點差錯,一旦出錯,嫡子之位就不保。

熾練瞪著熾燁的背影,鼻孔冷冷地哼出一股氣,把這些年在京城的囂張全都哼了出來。他悄聲罵了句。“神氣什麼,這信安王府早晚都是我的。”熾練說出來,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當初他父親想讓他留在獅崗城,他看不上獅崗城那塊彈丸之地,而當有一天,這些全都變成熾燁所有時,他又在他父親麵前用各種方法表現著自己,試圖來超越熾燁。現如今,鄧漢炎也回京了,熾練擔心鄧漢炎在京城站住腳,鄧漢炎可是在西南獅崗城跟熾燁待了兩年,鄧漢炎站住腳,便是熾燁站住了腳。這幾日,他已經有些慌,拚命用手上的權力折騰著圓滿堂,始終也冇有追查出緣遙的行蹤,熾練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反正,他每日還是照常安排圓滿堂的事物,熾練似乎並不考慮結果,他隻想表現給他父親看,他在儘力做,這是一個態度。熾練跟熾燁不同,他對朝堂之事並不敏感,他隻能不斷地道聽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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