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虎賁中郎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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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冇有因為索加王後的國喪而推遲,更冇有為年輕的七王子駐足。鐘聲一響,群臣魚貫而出,在武仙宮大殿,幾十年如一日。君王複利這幾年話也越來越少了,他更多的時間是側耳聽,聽出了什麼,也冇有人知道,十幾年,他都是那一副表情。群臣看習慣了,也不再關心,隻是這一日非同尋常。北冕城堡中最受寵愛的莊賢娘娘失了愛子,朝中三公之一太保楊軒失了外孫。群臣也不似往日那般輕鬆,各個縮著脖子,大氣不敢喘。

君王複利麵有疲憊之色,早朝跟前幾日一樣,都是由太傅星宿先引言。

“今王室傾危,四方雲擾,為維穩京師,保衛王室穩定,下臣提議由宣威將軍鄧漢炎領虎賁軍,護衛京師。”太傅兼卜正的星宿先出列,不緊不慢地上疏。一國的太傅、卜正上疏,分量僅次於國君之言,但威懾力卻非國君能比的。在這片敬天保民的土地上,百姓除了畏懼君王還忌憚天宿廳。

“眾卿意下如何?”君王複利又是象征性的開口,他黑著一張臉,不知是不滿貴族的無為而治,朝中都能看出,君王複利不喜貴族;還是在為昨日失了愛子一事而心生怨氣。無論是哪一點,有一點是肯定的:星宿所上書的事有君王複利的意誌。做出這個決策,君王複利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在北冕城,奴隸和西夷流民每年都會吹起一點小火苗,先是失了左衛軍將軍永輝世子,左衛軍現在一盤散沙,外軍中最能征慣戰的驍騎軍統領緣祁也負傷。繼續調令外軍,隻會讓城內的軍隊越來越多,任何的一點兒小衝突,都能波及引起內亂。

武仙宮大殿內靜寂一片,有京官用眼晴的餘光偷偷瞄向王衍和楊軒。群臣無一人敢吭聲,眼下,京師穩定是頭等大事,王室連失兩人,貴族也冇有這等氣魄去領虎賁軍。都紛紛舉牌同意。當所宣之事不會觸碰到貴族利益時,冇有人願意做出頭鳥,朝堂就是這樣一個地方。為自保皆要惜言。

君王複利允,由內史下詔,五日前從獅崗城調回的鄧漢炎,被封為正四品虎賁中郎將。鄧家新封的這個官職,在貴族之中,並不喜聞樂見,雖有實權,卻不清閒,但鄧家領了兵權,王衍和楊軒的心中開始惶恐。對鄧榮來講,是福不是禍,鄧漢炎既回到自己的身邊,也幫鄧家光耀門楣,鄧榮感激鄧漢炎這五年的相伴。鄧榮的兩鬢生出了銀絲,作為臣子,他精忠愛國,次子為北冕國戰死,夫人和其餘三個孩子卻都因流放而死,殺子之仇雖然排在國家忠義之後,但這又如何能讓他提起興趣來用沾滿鮮血的權力作鬥爭?他所有的理想都在流放那三年磨滅了,再次回到朝堂,他對朝堂之事亦無熱心。鄧榮一臉心事重重。

“下臣領旨,謝大王隆恩。”鄧漢炎匍匐在地上,久久不願抬頭接旨,昨夜帶禁衛軍搜遍了全城,連刺客的影子都冇有摸到,現在還加上了七王子的一條性命,鄧漢炎的兩個肩膀沉甸甸的。

太宰王衍麵無表情,內心卻如火山噴發一般在翻騰,虎賁,武職官,為王室內廷事務官,負責宮廷保衛和宮中事務,最主要的是負責保衛君王複利的安全,太保楊軒也同樣不樂意,這意味著,鄧家人更能接近君王複利。要知道整日待在君王身邊,位置堪比跟君王複利有著親緣關係的劍洪,日後爵位和榮華富貴都不是夢。

唯一麵露喜色的是信安君,鄧漢炎之前任西南監察司刺史,都督的是信安君封地西南,鄧漢炎被調出後,君王複利並冇有封新的刺史,這意味著西南不受朝廷監察。

君王複利招了招手,話都懶得說,示意內史宣讀了第二條詔文:為使地方官專心民事,擴大承擔賦役的課丁,悉去州郡兵。即規定:諸州無事者罷其兵。宗室兵大國置一師,小國置五千。刺史隻作為監司,罷將軍名號,不領兵。

詔文剛宣讀完,身為宗室信安君和信陵君都張開了嘴巴,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罷州郡兵,即是削權,硬生生地削弱地方宗室軍的力量。信安君心中一驚,如此重要的訊息,為何圓滿堂在這之前冇有收到?這可是從來冇有出現過的失誤。圓滿堂在京城近十年,像一棵老樹,樹根錯綜複雜,盤踞在北冕城各個角落,難道是哪裡開始腐爛壞掉了,信安君在心中默默地想著,近幾年圓滿堂多交由熾練打理,看來,是圓滿堂內部出了問題。

君王複利冇有吭聲,臉上也冇有一絲晴朗,他眼珠轉動了一下,心中卻在盤算,如今宗室手上都有至少一師的軍隊,這些數字都是表麵的,像西南獅崗城,囤軍數量少說有兩萬人,如此龐大的軍隊放在宗室手上,遠比西夷流民難控製,眼下,流民四起,正是罷州郡兵,削弱宗室軍的時機。

信安君不再理會圓滿堂之事,他想待退朝之後,回府徹底查個清楚。眼下,他還要應付罷州郡兵這件事,削權已成事實,但有利有弊。最大的好處就是封郡有了自己的治權。之前實行的分封,雖然宗室都有自己的軍隊,但權力並不大,稅兵權三方麵都受北冕城壓製,這也是幾位大君都留在京城不回封地的原因,留在京城既能隨時掌握朝堂上的動向,可以見機行事,又能防止京官在背後做小動作,而且朝中大員全在京中,再往上爬的機會很多,如出京外任,那什麼時候有機會就不好說了。現在連僅有地方兵權也裁撤了,宗室便隻剩下一個名號了。

這一詔文同時傷到的還有王衍,王衍步入仕途後曆任庶吉常士、內史等職,如今做到太宰一職,官職和權力都在楊軒之下,已處處受楊軒壓製,現在京城又多一個鄧家。王衍雖位不高卻權重,安排了二子王理監信陵君封國內,實際上是牽製了宗室,如今,天說變就變,被一削權,王衍心有不悅。他已在盤算,將王理調回京城,其餘二子都在身邊,也算互相有照應,長子王恒任大都,三子王嘯表臣百司,都是貴族喜聞樂見的官職。

朝堂之上,被削權的宗室,除信安君外,還有信陵君,君王複利的三子,永安君緣禮,武安君緣祁和成安君緣瑞。相比鄧家封官,宗室更關心的是罷州郡兵之事。身為王族的緣禮一直低著頭,第一時間想到了緣遙,這罷州郡兵是為緣遙繼位太子一事鋪路。緣禮與王衍一前一後走出武仙宮,近日天氣潮濕,雨水不斷,緣禮又染了熱感,邊走邊不停地咳。

“二哥身體不適,乾嘛還來上早朝。”緣祁在背後喊了他一聲。緣祁理所當然的認為,病了,就理應待在家中。他的直來直去總是聽來讓人不舒服,對緣禮也冇有一母同胞的感情,倒有一種略微嫌棄的味道。

“讓三弟擔憂了,隻是熱感,不打緊。”緣禮臉色有些蒼白,嘴唇因為熱感,缺失水分,也乾巴巴地,像大旱天的莊稼地。

緣瑞落在兄弟二人之後,跟太保楊軒攀談著出了武仙宮。楊軒離開後,緣瑞臉上的笑立刻散得無影無蹤。太宰王衍經過他身旁時,又有了標準統一的笑臉,似乎緣瑞對誰都是這一副麵孔。緣祁看著覺得生厭,緣禮卻覺得舒服。緣瑞冇有回府,他去寶月殿看望他母妃郭淑儀,郭淑儀因生六公主希和,一直身子弱,這兩日又臥床不起,緣瑞每去一次,都感覺他母妃要撒手人寰,就這樣斷斷續續地過了三年,還一直堅挺著,現在他也習以為常,照常進宮,照例問安,出宮之後又例行對自己淒苦的身世感傷一次。大哥緣遙是正宮王後索加王後嫡出,八弟緣弘是父王寵妃呂倩所出。嫡子,是王位的繼承人,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選。在北冕城堡,除了嫡出,向上的路還有子憑母貴。他已在傳得滿城風雨的流言中聽到,他父王昨日帶了八王子緣弘去了永昌侯府。在他父王的心中,兒子隻有兩個,嫡子和幼子。

成宜的馬疾馳過中城大街,在忠正門停下了,一下馬他匆匆來到鄧漢炎身旁。

“公子。”成宜大著嗓門氣喘籲籲地嚷嚷道。鄧漢炎習慣了他咋咋呼呼的風格,頭也冇有抬繼續看手中的城防圖。“京城那些戲曲班都在唱叫什麼恩公的戲文,仔細一聽都知道,唱的就是鄧家五年前流放的事。”

鄧漢炎猛地抬頭看著成宜,手中的筆掉到了桌子上。“你說什麼?”

“公子,大事啊,而且不單單是戲曲班,街頭巷尾都能聽到這種戲文。”成宜的表情中有幾分緊張。

“這麼說,大王昨夜在永昌侯府殺了一整個送藝的戲班是真的了?”

“小人打聽過永昌侯府的下人,一個不留,全都殺了。”成宜將手放在脖頸下,做了一個殺頭的動作。

“明知是殺頭的事,為何還要忤逆王權?”鄧漢炎慢慢將手中的城防圖摺好,想起五年前的流放,他的右手仍不受控製地抖動。鄧漢炎慢慢梳理明白了,這些事若是串聯起來,比他昨天想的還要深不可測,昨天他想的最壞的結果就是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今天看來,搞不好,鄧家又要被流放一次。

“回府。”鄧漢炎翻身上馬,嚇得成宜瞌睡都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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