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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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午年夏,敵國屢犯邊界,城池一丟再丟,國危矣。

虢國老將趙岩,自請皇命出征,帶領“趙氏十三將”,誓要踏平敵國騎兵,不破敵門終不回。不料天有不測風雲,該年夏日降雨量突增,駐軍基地遭遇長達兩月一直不停下的暴雨,軍隊駐地被淹,沿途道路被洪水沖垮,在子夜深眠時期出現大麵積垮塌與滑坡,民眾、士兵死傷無數。禍不單行,隨後又有鼠疫緊隨其後,在不知不覺蔓延開來,導致各地醫藥奇缺,在水勢的推動下,鼠疫蔓延極快,人丁越顯凋零。老將趙岩一腔熱血破敵報國,卻

病死客鄉,壯誌未酬身先死。趙氏一脈兵力不濟,所持糧草也剩餘不多。

同年年秋,十月中旬。

藍天白雲,秋高氣爽,本該是糧米豐收的城鎮外,黑乎乎的大軍鐵騎踩過被收割得七零八碎的農田。軍隊的鼓聲陣陣透過城牆,城中戶人人自危,昌州刺史不見守城,缺兵少馬於守城不利,片刻城門失火,幾乎頃刻之間昌州城城門被破。昌州城後二十裡開外,是一片平坦開闊的大平原,一馬平川的官道就這麼直通虢國的帝都。冬月下旬,帝都城破。虢國全數皇族被俘,帝王下獄,該年初冬,虢國,滅。

第二年春,新朝建立,改國號為“風”,此年世稱:天風元年。

風國在建國之後,深感昌州的位置險要,不得不防,因此遷都,並且定都在昌州,改國都名字為炎州。

丙午年春,趙將軍府。

正月裡爆竹聲聲響,所見之處張燈結綵,燈紅瓦綠,一片喜氣洋洋。

趙府第十三公子趙譽,在五天前,剛與從小青梅竹馬長大的未婚妻,燕家四小姐燕笙,舉行完婚禮。眼下剛好是那新婚燕爾,濃情蜜意之時,趙家祠堂卻異常的肅穆,喜慶的紅色好像特意遺忘這個不起眼的小角落,空氣都顯得格外的清冷,鳥雀不飛。

在紅色聚集,囍字貼窗的另一角,房簷下的過道,一名清俊少年步履如飛,風一樣的破門而入,驚得屋裡的人猛地回頭。

“十三!你回來了。”燕笙一手翻開桌上的茶杯給丈夫倒水:“爹今兒一大早,召集你們兄弟在祠堂商量什麼?怎麼你回來跑路回的?這麼急匆匆的!”看他進門滿頭大汗,心下好奇。

趙譽聞言,內心裡猛的一沉,望向妻子的目光中帶著一絲複雜,開口:“爹說,再過幾天,農忙過後要自請去前線支援。”他嚥下最後一口茶,吐出一句:“我們兄弟幾個,也得跟去。”

燕笙一雙素手還在丈夫額頭擦汗,那手帕不由得停下來,沉默一瞬。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就這麼直愣愣地盯著他的眼,問:“真得去嘛?”

丈夫一臉正色,冇有言語,表情不變。

“我倆才新婚,爹就不能通融一點嘛!?”她開始撒嬌,背過臉去,故意不看他。

“小笙,彆鬨”他隻手放下茶杯,伸手攬過妻子的雙臂,低下頭去,附耳輕言幾句,懷裡的人兒立馬羞紅了臉。

燕笙也是同樣生於武將之家,燕家鏢局和趙氏的家族武館在同一片武場裡訓練,但燕家女子不像趙家女養常在深閨,她們的父輩叔伯長兄們出於生計,須常年在外走鏢,在大多數女子守家的情況下,她們不得不練一點武來防身,用來震懾宵小之輩。

所有的道理她都明白,但真當麵臨那一天必須去選擇的時候,她雖還是會心有不甘,卻不敢有怨,保家衛國似乎是男兒自帶的天命,她攔不了,也不能阻攔。

丙午年夏,端午節後。

百無聊賴的燕笙吃飽喝足,挺著肚子在趙府裡養胎,對麵端坐著一名稍顯年長的女子,是專程來拜訪她的大嫂,燕家大媳婦高思思。

兩人在偏廳裡你一言我一語,話題就這麼打開了。這次的小聚,燕笙明顯感覺熟悉的大嫂比她出閣前更健談許多,想來是她同樣也已為人婦的原因,有著不少的共同話題。

高思思比燕笙早幾年婚配,今年是懷的二胎。

於是乎她倆都養胎,都一樣的閒。趁著午睡時間無人之際,兩人就躲在被窩裡聊家常,其實是一起大吐孕期的苦水。

丙午初秋,戰事告急。

燕笙和高思思經過幾個月的陪伴,再次麵對邊關的家信時,心態也有所改變。對各自肚子裡的孩子的未來,有了一場君子協定。

“大嫂,你說要是我們剛好懷的一男一女,就給他們定下親事吧。”燕笙手裡拿著棉布虎頭帽,丟到一邊的木匣子裡。匣子裡裝了一條長命鎖和一對銀手鐲,一顆平安扣。

“要是都男娃或者都女娃又怎麼辦?”高思思蹙眉,將疑問問了出來。

“那好辦,要麼義結金蘭,要麼義結桃園。”燕笙放出豪言。

“這確實是個好主意。”

“嫂子,要是邊防失守,將來趙家有什麼意外,我希望你能護住我這孩子。”燕笙一手扶大肚,撐腰說道:“要是邊防完好,趙家軍大獲歸來的話,那你就等著當外婆或者奶奶。”

“妹子!要是邊防失守,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趙家要是有什麼意外,我拚死給你留下這絲血脈。”高思思一臉慎重,隨後語氣一轉,輕快道:“不過呢,我肯定是會當奶奶的人,畢竟我已經生了大郎。”

“哦對,你說燕浚啊!”燕笙回想著剛纔被奶媽哄走的大侄子,一臉嫌棄,不情不願的倔犟小臉,至少得有八分像她哥。人眾誰看了不說一句‘兩人簡直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麼一細想,燕笙的看向高思思的眼中流露一絲羨慕:真好啊,她夫君不在的時候也有孩子在眼前做為一個念想。

十三,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丙午十月,燕家大媳婦十月懷胎期滿,誕下男嬰一名。

同月同日下午,燕笙所在將軍府收到一封來自邊關的家信,燕笙挺著肚子趕來前廳,聽完,大受刺激,當場羊水破裂,於當晚早產一名女嬰。

將軍府屬於宗室,一般這種貴族的族譜是不計女性的,意味著趙家祠堂無法接受這名女嬰,既然不上族譜,那麼自然取名這等事情也不被重視,一併丟給了她的生母羅笙。隻是告訴她,決定好孩子的名字之後跟他們說一聲即可。

從上到下,都透出一股隨你自生自滅的不重視感。

由於常年練武,燕笙這產後的身體雖不至於毫無影響,但不影響正常行走。

就在夜深人靜,她生產後的這一夜,燕笙思慮再三,決定將布兜裡的孩子藏在食盒裡,披上鬥篷,悄悄往燕家後院溜去。

因為她知道,這個孩子還太小,她護不住的。這麼小的孩子,與其跟著生母成為罪臣之後,隨後再入賤籍進教司坊,成為青樓女子倚樓賣笑過一生,倒不如對外謊稱自己產下的是一名的死胎,再把孩子送到大嫂那裡,燕家雖不如趙家富貴,但能讓她當個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安順的過一生。

我燕笙這輩子嫁你趙譽,一是遵了家父的命,二是守了老一輩的約,我信你往後餘生也會護我一世平安。一如我們幼年初識在武場,你明裡暗裡的謙讓和保護。

十三,我能做的就隻有這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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