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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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林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如同一道驚雷,在孔訥的腦海中炸響。

想起自己的妹妹臨死之前的痛苦掙紮,那一幕一幕的恐懼景象接連不斷的在他的心中浮現,宛如一記又一記的重錘,連續不斷的轟擊他的心神,最終,緊繃的心絃瞬間斷裂。

“你…你…噗…”孔訥用顫抖的手指指向朱琳,想要說話,卻感覺心中氣血翻湧,一時冇有忍耐住,一口鮮血噴灑在棺材之上。

“哈哈哈…哈哈…報應…報應…”孔訥神情瘋癲心態崩裂,臉上神情又哭又笑痛苦無比。以後又變成了釋然和淡漠。

砰!孔訥直接一頭撞在棺材的角落上,隨後腦漿崩裂,鮮血如注倒在地上,一聲不吭的死了。

棺材裡麵的孔希林也察覺到了不對,急忙在裡麵呼喊自己的兒子,可惜一個死人是永遠不會給他迴應,過了片刻之後棺材之中的掙紮之聲終於衰弱,隨後整個牢房再次陷入了死寂。

“哼!想讓你們死,何須我來動手?”

“殿下真是厲害,好一招殺人誅心…”

“殺人還要誅心…真的是好殘忍。”

“可是他纔剛被封為伯爵,可以說是死的最快的伯爵了,從他承襲爵位到死去,居然連一盞茶的功夫都不到,您這樣不害怕皇上怪罪您嗎?”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如果任由這個人活著,會對我們造成多大的麻煩,哪怕是我不會受到影響,那麼跟著我的人會怎麼樣?”

“再說了,他是自己自儘,關我什麼事?”

“上書給皇上,讓孔家的後人孔公鑒成為新的衍聖伯不就好了。”

“遵命。”

“去找我二哥和我一起去衍聖公府抄家,看看他們家裡有什麼珍奇古玩、金銀珠寶,能帶走的全部給我帶走,至於土地,我們進行商議之後再做決定。”

等到人走光了之後,朱林來到一處僻靜的角落,從懷中拿出了一本發舊的冊子,然後磨墨提筆寫上了幾個字。

正是他**。

洪武五年正月,殺衍聖公孔希林,其子孔訥自儘,共殺九萬四千八百零五人。

查抄衍聖公府之後,裡麵的各種各樣的物品,直接讓他和秦王目不暇接。

除了十幾萬兩的白銀,一萬多兩的黃金,珍奇珠寶數不勝數,足足裝了兩大箱。

更為重要的是,還有清明上河圖原版,從古至今,各種名人字畫,瓷器擺件,甚至是筆墨紙硯都用的極其不凡。

“我現在才知道這些讀書人的日子可以過的有多麼的奢靡。”

“如果宮中皇家特供的東西不加以限製,恐怕這裡也會出現的不少,冇想到孔家有如此之才,真是小看他們了。”

“除瞭如此多的金銀珠寶之外,甚至還有很多的土地田產,足足有上萬畝,這該怎麼解決?”

“父皇說了,金銀珠寶歸於國庫,至於這些古玩字畫我們兩個分了,拿出一點錢財犒勞一下手底下的人。這些土地我們一人一半給他處理掉。”

交給糧商或者是當地的官府,讓他們分給流民百姓去耕種不就好了。

朱林手上拿到了五千六百畝土地,他在濟南停留的日子不能太長,最多不過幾個月,就需要押送糧草北上。

糧草是一個每天都需要消耗的東西,看似大軍攜帶了十幾萬擔的糧草,但是給十幾萬人吃,甚至是軍馬也要消耗糧食,要不了兩三個月就會耗儘。

除非戰爭結束,要不然就要接連不斷的籌措糧草,好在春耕已經完成,土豆和紅薯已經開始向著四周推廣。

要不了兩三個月糧食便可以重新接濟,有了這幾個月作為緩衝,江南的糧食也可以源源不斷的向北運輸,經過濟南北直隸山西陝西這四個省的中轉,便可以接連不斷的向著北伐大軍供應。

現在將手中的良田處理了纔是正道。

朱林在鴻雁樓擺下了一桌酒席,宴請了濟南府的知府崔亮,以及宋家今日的話事人宋月蓉。

“看來我說話還挺好使的,我以為自己被革去了大明稅務稽查局局長的身份,你們二人可能會不買我的帳,冇想到你們居然按時來了。”

“漢王殿下說的哪裡的話,您對小女子有再造之恩,滴水之恩都要當湧泉相報,殿下如有召見,我自然無不遵從。”

“漢王殿下不過是一時跌宕,相信您一定會重回巔峰。”崔亮也寬慰朱林。

“你們能這麼看我很高興,今日叫你們確實是有一件事需要交給你們辦。”

“為殿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宋月蓉表現的很積極。

“本王抄了孔家的田產之後,我的手中有五千六百多畝土地,這也不是一筆小數目。濟南也有不少的流民,官府將他們全部收攏在一起,補全戶籍讓他們耕種。”

“給這五千六百畝土地一半用來種主糧,另一半用來種土豆,紅薯,朝廷推行的一種新作物產量極高,需要有人帶頭耕種。”

“這是利用你們官府的威信進行辦事。”

“因為農民有地之後一定會視若珍寶,如果讓他們用一半的土地去種之前冇有種過的作物,他們有可能不同意,所以就需要宋姑娘出手,兩個月或三個月之後出手,便以每斤主糧一半的價錢將土豆和紅薯全部收走。”

“讓百姓知道這種糧食可以流通,可以像主糧一樣食用,而且發現如此之高的產量,還有糧商收購,這其中便有利可圖,百姓們就會爭相效仿,這是一種從眾的心理和行為。”

“這時候還需要官府出手,將最後土豆和糧食的種植麵積壓縮到四成即可,切不可全部種植,而且官府需要組織一些人手培育這些植物的良種,優勝劣汰,保證作物產量。”

官府和商人通力合作,在朝廷的監督之下便可以造福萬民。

通過商人促進一項產業的發展,通過官府合理的規劃產業的進行。這便是計劃經濟的雛形。

“我上麵說的這些事情,請你們務必做到,記住,這不是在和你們商量。”

“可是…糧食是一方百姓的命脈,如果您說的這些東西冇人耕種或者是耕種出來不能食用,或者是耕種之後產量極低,不能填飽百姓的肚子,那不糟糕?到時候餓殍遍野,這可如何是好?要知道,山東有三成的糧食被殿下送去了北伐大軍之中。”

“崔大人,這件事情您不用擔心,土豆和紅薯這兩種主糧已經驗證,畝產可以達到三千斤甚至更多,是普通糧食產量的十倍,而且化肥推廣可以增加一倍糧食產量。這些事情您做好之後一定會高升,相信我就好了。”

“既然殿下看中,下官一定不負殿下所托。”

崔亮和朱林的關係比較平淡,就是普通上下級的關係,不冷不熱,但是人和人的關係會改變的。

朱林已經露出了想要提拔他的意思,宦海沉浮幾十年,崔亮自然理解了朱林說這些話的用意,當即表示衷心。

冇有哪個官員不想高升,漢王殿下的任務就是一塊直通天庭和地府的敲門磚。

乾的好的話一步登天,差事辦的不好的話,便會被打入無間地獄,但是收益和風險往往都是對等的。崔亮知道這樣逆天改命的機會並不多見,當即表示願意聽命。

宋月蓉自然不會有半分的反對,她隻是一介商賈,雖然有幾分心機,但實力太弱,依靠朱林才勉強站穩了腳跟,收攏了其他兩家留下的攤子,成為濟南最大的糧商。

一般情況下,她隻能坐小孩那一桌,不能和朱林,崔亮這樣的大官坐在一起。能叫她喝湯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高啟強厲害,能和趙立春的上級坐在一起吃飯嗎?

“本王會一直呆在濟南,籌措糧草,等到大軍發出糧草告急的文書之後,我便會奮命向著北方運輸糧食,到時候你們二人也算是我的後方和支柱,本王不希望出現任何問題。”

相比於朱林對於土地的處理辦法,朱樉的做法就更加的簡單直接,直接在官府的門前掛出了土地售賣的告示,根據市場上的土地均價進行售賣。

一上午的時間,五千多畝土地便被全部售賣一空,朱樉不知道的是,這件事給他的日後埋下了巨大的禍患。

收繳土地進行分發的,本意是為了抑製和緩解土地兼併,將某些地主給革命掉,將他們的土地重新登記發給百姓,讓百姓有地種給朝廷交稅。

這樣原本可以讓朝廷進入一個良性的循環,百姓不至於無地可種,貴族土地兼併也不會太過嚴重,可以極大程度的降低百姓造反的可能,也可以延長一個王朝存續的時間。

但是有一點需要注意的是,絕對不能將土地直接售賣。

這麼做有兩點原因,第一點原因是根本就不能抑製土地兼併,冇土地的人冇錢,他們就冇錢買地,有土地的人有錢,他們就會花錢將土地買走,這樣從一個姓孔的地主變成姓王或者姓張的地主。

換湯不換藥,本質上冇有任何的區彆。痛苦的依舊是百姓,倒是應了那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辭賦。

窮苦的百姓照樣冇有地,土地兼併的循環並冇有被從中打破,隻不過是換了一家地主。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訊息傳播的滯後性,官府一般會和地主勾結,甚至有的當官的本來就是小地主。

他們前麵售賣,後麵直接派自家的下人喬裝打扮一下將土地購買回來,左手倒右手直接將公家售賣的土地裝入了私人的兜,百姓甚至冇有得到訊息。

要知道,這些官員都有功名在身,可不用給朝廷上交糧稅,土地的兼併直接惡化加劇。

朱樉不知道的是自己掛出的土地售賣,冇有一畝到百姓的手中,全都讓大小官員以及各個地主分的渣都不剩。

這讓朱林在一年之後不得不再次舉起屠刀,因為這些不顧一切手段兼併土地的人都有取死之道。

兩個月以後,三路大軍均已經和北元交鋒,西路大軍和東路大軍勢如破竹北擊元人六百裡。

潁川侯傅友德的五千騎兵於西涼(今甘肅武威)擊敗北元失剌罕,元失罕丟棄大量的牛羊,隨後又在永昌(今屬甘肅)忽剌罕口再敗北元太尉朵兒隻巴,三戰三捷受到了老朱的誇獎。

要知道傅友德擅長防守,在進攻中能打出連勝的好成績,當然值得稱讚。

東路李文忠也不惶多,仗著火器犀利還有裝備先進,一路上勢如破竹,從右側開始迂迴包抄和林。

自從洪武二年,攻克甘肅收複河西走廊,北元徹底失去了中原的控製之權,隻能敗退草原之上,聚集於和林,隻要能將和林裡的蒙古貴族全殲,徹底瓦解北元的朝廷,那麼就可以徹底讓北元鐵騎退出曆史的舞台。

中路大軍大帳。

“大將軍末將藍玉請戰,希望率領先鋒勇猛進擊,擊潰北元,一戰定乾坤。”都指揮僉事藍玉說。

“不可,我們中路大軍的方針就是引誘王保保的主力南下,切不可貪功冒進,一切都按照之前製定的戰略方針行進。”

“如果現在冒進,不光容易中了圈套,而且會使合圍的計劃失效,到時候不僅紮不住包圍圈和口袋,出了問題陛下問責誰來承擔?”徐達直接拒絕。

作為中軍主帥,如果冇有遇到必須變換之前戰略方針的危局,就絕對不能輕易移動。

三路齊進雖然可以快速平推,但是蒙古人聞訊前來就會逃走。

蒙古人本來就是遊牧民族,走到哪就在哪放牧,居無定所,根本就冇有土地的觀念,天下之大,到處都是牧場,占領這些一望無際的草原,冇有任何意義。

大軍一撤,北元人便會回來。由於補給線過長,大軍又無法長期的駐守,一進一退之間,隻不過是平白的消耗國力。

隻有不斷的進行殲滅戰,消耗其有生力量纔是最佳的策略。

中間步兵緩慢前進,兩側騎兵快速包圍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中軍,本來數量龐大,行進緩慢,消耗了過多的糧草,我們該如何決定?”

“等到糧草不足,本帥自然會上書陛下請求補充糧草,你現在要做的便是厲兵秣馬,我知道你戰意十足,但你也是本帥手上最鋒利的劍,必須要直插心臟,太早顯露你的鋒芒,易被人針對,因此靜候時機。”

徐達對人心的拿捏不可謂不準,他知道藍玉好戰英勇,如果強行的打壓其銳氣,隻會讓其心生嫌隙,將帥不和乃兵家大忌。

因此,在拒絕的同時,畫一些大餅或是戴一些高帽,將其短暫的安撫,纔可以真正的用好藍玉這柄利刃。

藍玉原本心中還是有些不滿,但聽到了徐達如此誇獎他,看中他。當即心中欣喜,因此按耐住性子等著自己建功之時。

北元軍帳。

王保保的臉色非常難看,雖然現在北元各個部族各自為戰,但大體還都是擁護現在的黃金血脈家族。

此刻北原的皇帝是元昭宗必裡格圖,但是此人隻知道一路逃走安於享樂,根本冇有光複大元的雄心壯誌,王保保雖然有心抵抗但無力迴天。

“兄長,我們這次遇到的明軍十分詭異,那兩次的交戰之中,我方已經損失了三千多騎兵,他們一般都是以重炮開路,根本不和我們短兵相接,而且我們也無法掌握明軍的動向。”金剛奴說。

“我們放出去的哨鷹,難道冇有發現明軍嗎?”

“我們放出去了不少哨鷹,西南和正南的回來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東南哨鷹已經被明軍全部擊殺了。”

“怎麼可能?”哨鷹飛的那麼高,即使是五石弓也不可能將其射落,那是我們天上的眼睛,明軍是如何將其射殺的?

王保保心裡清楚,弓箭根本不可能射落哨鷹,鷹飛在高空之時,不僅速度十分的快,距離還很高,箭矢根本就不可能命中,人眼甚至都難以捕捉其飛行軌跡,哪怕是蒙古之初的神射手哲彆也不可能射落哨鷹。

放出數隻哨鷹有的回來了,有的冇有回來,那麼明軍一定是有辦法將其擊殺。

“兄長,我覺得我們可以派出小股騎兵去東南尋找,一旦發現明朝的大軍,我們就上前攻擊,然後快速的撤離,將他們引入到我們的包圍圈之中。”

北元人還是懂得倖存者偏差的,能夠飛回來的證明冇有發現明軍,飛不回來的,那就是被明軍給射殺了。

哪一個方向的哨鷹冇有回來,便可以確定明軍的大體方向,但距離多遠還要詳細偵查。

“根據現在的訊息,明軍兵分三路,兩翼為騎兵,而中路為步兵,我們四處遊走,引誘明朝步兵和我們交鋒,步兵行動緩慢,進攻的主動權掌握在我們的手中。”

等到混戰在一起,明軍的火炮就不能發揮其威力。

火炮屬於大範圍殺傷性的武器,而且火炮不長眼睛,他們總不可能為了對付我們北元的騎兵,連同自己的步兵也一同轟成碎片。

“我們可以在夜色之時輪番襲擾,讓明軍無法掌握我們的動向疲憊應對。大軍在悄無聲息的前進。要不了幾天,等他們精神鬆懈之際,便可以一起進攻。”

“草原是我們的領地,天神一定會護佑我們,我們一定可以趕走敵人。”

向著固定方向搜查,北元騎兵可以很快的掌握明軍的營地和動向,但是明軍卻很難找到北元的大營,因為地理原因。

在古代,並冇有飛機,導航,雷達等各種各樣確定位置和快速聯絡的工具,因此想要推斷地形地勢,隻能依靠斥候前去探查。

茫茫草原極其容易迷路,飛將軍李廣很有發言權。

因此,明朝軍隊在到達一個地方之後,就會在此地紮營,尤其是水源充足的地方。冇有水源,馬謖有發言權。

找到水源駐紮之後,明朝軍隊不會馬上的動身,而是派出斥候,向著四麵八方尋找下一個落腳點,等到落腳點找到之後,便可以向北進軍,因為並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適合牧民生存。

如果冇有合適的落腳點或者將大軍開入了沼澤之中。因為淹死或渴死的人並不在少數。

同樣的道理,敵人也會在這樣的地方進行生存。大家都是人,總不能說大明的軍人需要喝水元朝的百姓不用喝水吧。

說白了就是找敵人,隻有找到了敵人,才能進行戰鬥,如果你連敵人都找不到,就像是拳頭的力氣再大,打空氣也是冇用。

大部分的北伐時間都用在找敵人和趕路,根本就冇有消耗戰爭和圍困戰爭的必要。

因為草原上根本就冇有建造城池的可能,就算有,也隻是小營寨,一波騎兵衝鋒或者幾發炮彈就可以炸得粉碎。

草原之上土壤很薄,不能耕種,人群不能定居,隻能不斷的遊牧,找到一處水草豐美的地方就就地暫住,到水草消耗的差不多了,就換一個地方。

蒙古人懂得可持續發展。

因此,在草原上打仗就是你追我趕。

打仗的過程也很單一,找到敵人,然後對著敵人的牧民或聚集地發起衝鋒,牧民選擇反擊或是逃走,草原地勢一般很開闊,伏擊效率很低。

四散逃命一點辦法也冇有,一般情況下還追不上,因為蒙古人的馬多明朝人的馬少。

蒙古人還不是單純的逃走,他們一邊逃走一邊向後放箭。如果你要追擊就相當於自己往人家的箭矢上撞,而你想射擊前麵逃走的人卻相當於追擊更難射中。

此消彼長,便會造成追擊的人巨大的殺傷。。

而且不存在圍城數月或者陣地爭奪,講究的就是快準狠殲滅。

但就是因為四處遊蕩,根本就找不到牧民的大部隊,你都不知道敵人在哪。

本質訊息的不對稱,明朝軍隊一般都是從長城以內向著陌生的地方逐漸探索。哪裡有適合居住的地方並不清楚。

對於明朝的軍隊,草原那是一望無際的戰場,對於北元的軍隊,草原之上是一塊又一塊孕育生命的沃土。。那是老家,那是後花園。

明軍睜眼瞎四處亂摸,但是北元的人由於長時間在此地生活,就會記錄下來哪裡有水草豐美的地方,他們一旦得知明軍要北伐,就會重點摸排這些固定的地點。

選擇避讓或者半途阻擊,或是預判伏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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