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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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好幾天,宋樂芸都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

一星期後,她清醒的時間才延長許多。

宋樂芸坐在床上,從半開的房門能窺見江永盼忙碌的身影,他在燈下的身影一如記憶裡一般,挺拔勁直,長長的眼睫垂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直到他扭頭朝她投來詢問的目光,他才心虛地翻閱著他提供的書本。

他笑,無奈問道:“宋小姐有什麼需要?”

“我要設法和我的上級取得聯絡。”

“我不是已經解釋了我做不到的原因了嗎?”

宋樂芸將他先前的解釋在腦中過了一遍:他冇有通訊工具,而且村裡也冇有聯網。聽說是這裡的村長有意這樣做,從而在周圍以及幾裡以外的外國贏得自保。

“他們懷疑我,因為我由此差點救了毒販。”

宋樂芸也不知道江永盼的示意是否引起了記憶錯亂,但也隻好接受這個解釋。

“時間差不多了,我給你上藥。”江永盼說罷,拿著藥包朝她走來。

宋樂芸的鏈接忍不住發燙,雖然之前她知道在她半夢半醒中是他在給她上藥,但當目光觸及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小腹感受到那溫熱並帶著些許粗糙的指尖無意在包紮時的觸碰,那從心底萌發的燥熱便如洪水席捲全身。

她緊張地攥著被角。

江永盼的目光在她的手上短暫留戀,然後他凝視顯露些許窘迫的宋樂芸,問:“宋小姐介意的話可以自己來。”

“我……感覺手上的傷影響我手指的靈活度……”

宋樂芸心虛地扯謊,偷瞄一眼江永盼的神色,卻發現他唇角蓄著淺淺的笑,似乎是在無情揭穿她拙劣的藉口。他道:“正常上藥,宋小姐彆害羞。”

這使她第一次十分清醒地觀察他為她上藥,江永盼坐的位置偏低,她能清晰地看見他的眉峰,帶著些許銳利的眼型。他撥出的熱氣撲在她的脖頸上。

距離是那麼近,近到他如果這時俯下身,就能吻上他光潔的額頭。

宋樂芸感覺自己快要燒起來了,理智被趕下了支配她身體的王位,一個極其感性的想法在她的腦中一閃而過,直接將她從幻夢中驚醒。洶湧的感情迎來退潮,重新迴歸的思考能力使她看見了暖黃色的燈下,江永盼臉上的紅暈以及紅得滴血的耳垂。

“江醫生,害羞的人……不隻是我吧?”她揶揄道,並微微低下頭,渴望看見他眼底的羞赧。

不料江永盼在這個時候抬頭,那個方纔在宋樂芸腦中一閃而過的大膽猜想變成了現實——她真的吻上了江永盼的額頭。

出乎意料的是,映入她眼底的不是他的躲閃,而是他微蜷的手指因為緊張,不止有意無意地抓住了她的手。

在那漫溢的旖旎氛圍間,宋樂芸聽見了兩顆劇烈跳動的心臟。

待兩人理智迴歸,時間已不知流逝多久。

……

一個晴朗的秋日,宋樂芸被江永盼轉移到一間藏在診所地下室的房間。房間被細緻打掃,但仍掩藏不住其壓抑。

對於原因,江永盼隻簡單解釋,說是聽說最近雇傭軍在國境線附近活動。宋樂芸也知曉周圍情況複雜,便也冇懷疑。

隻是最近樓上的動靜小了,有時江永盼會出去整整半天。

從警的敏感重新牽動她的警戒。

如果情況時時這麼嚴峻糟糕,那她一定要將他帶回市內。

深夜,宋樂芸便盤坐床頭,在江永盼的溫和目光下向他講述著她所知道的關於他的一切。

“你在我們隊裡當法醫,專業知識過硬,還特彆受歡迎,你還被我們局裡的女警……”

“我們怎麼認識的?”江永盼打斷她,問道。

宋樂芸表情微怔,那一瞬,她還以為江永盼真的想起什麼來了。見他表情依舊,宋樂芸有些失落地錯開目光,答道:“我被我隊長罵,就站在你們辦公室不遠處,你出來幫我解困,還給我下午茶吃。”

“還有嗎?”

宋樂芸抬眸,不知為何他怎麼好奇他的過往,便將那些在心裡擠壓的,視作珍寶的點滴過往小心翼翼地擺在他的麵前,一邊期待,一邊忐忑於他能否從那些被她美化浪漫的講述中發現她的隱秘心事。

江永盼彷彿是一個天生的傾聽者,每日燈下的講述,唯一變化的可能隻有兩人越來越放鬆的神情和越來越多的笑聲。

終於,在她故事即將講完之時,這位忠實聽眾終於問出了那個令她期待又忐忑的問題:“樂芸,我們之間隻是普通好友關係嗎?”

宋樂芸感覺自己對外界的感知在一點點消退,她隻能聽見自己加快的心跳和感知到湧上大腦的滾燙,她緩緩撥出一口氣,氣息熾熱。

那份私信、那個將他從是非之地帶離的願望、那份肩上的責任,一時間她也不知道是誰在其中主導,但那卡在喉間的那團名為矜持的棉花碎裂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兩人間響徹:“是情侶關係。”

江永盼怔住了,一雙黑眸在一瞬變得極為明亮,然後又如流星隕落,最終恢複平靜暗淡。他那雙無處安放的手卻暴露著他的不安或是興奮激動。

宋樂芸希望是後者。

她微微前傾身子,貼上他輕顫的唇。

興奮因子活躍著,理智在其中顯得尤為弱小,卻執拗地催促著她找一個藉口。

宋樂芸感覺到江永盼的長睫輕掃她的眼皮,他緩慢而笨拙地迴應著,卻再不肯深入半分。

樓上傳來風聲,在村中來回晃盪,似有人在輕叩窗戶。

漸漸地,那陣風遠去了,將宋樂芸的那份顧慮儘數帶離。

何須徒尋藉口?

真情已然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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