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雲靄靄,寒風凜冽。
北風呼嘯,捲起荒涼院落中無人掃的枯葉,沉沉散去。
頃刻間,濃厚的陰雲被冷冽的風吹散,透下稀疏微光,柔和煦暖。
安翎南細眉緊蹙,雙眼瞪大,精緻的鼻子微微皺起,紅唇緊閉,呈一條首線,無一處不是憤怒與不滿。
她雙手緊握泛白,奮力抑製心頭的怒火,依舊麵上帶笑,緩緩道:“成義哥哥,如此怕是不妥。
林嬤嬤乃是母親的人,她犯錯那也應該由母親先行處理,而不是妹妹私下處置。”
說完,她話鋒一轉,“我念妹妹年紀尚小不懂事,這次便罷了。
但無事生非的惡奴,小懲大誡一番也不為過,皆因他們亂嚼舌根,糊弄了妹妹才犯此錯,妹妹你說呢?”
安黎生低眉順眼,點了點頭,“全憑姐姐做主。”
“既如此,那便杖責二十,懲一儆百。”
說完,安翎南凶狠地瞥了一眼院衛。
院衛恭敬道:“是,大小姐。”
安翎南拋下命令後,旁若無人地挽起李成義的手臂,柔聲道:“成義哥哥,走,我們快回朝陽院,翎兒得到一樣好東西正想給你瞧瞧呢。”
李成義:“怕是不妥,本王不慎進入內宅己是冒犯,豈可隨你而去,本王先行告辭。”
說完,他眼眸極快地掃了一眼乖巧溫順垂著頭的安黎生,抬步和安翎南一同走出碎玉院。
一行人浩浩蕩蕩,架著裝死的林嬤嬤走出荒涼之地。
安黎生趁無人注意,在張嬤嬤轉身之際,快速往她手裡塞了東西。
張嬤嬤蹙起眉頭,神色緊張,緊了緊手裡的東西,躊躇片刻,大步追趕安翎南。
待行刑完畢,安黎生吩咐菀兒將所剩無幾的傷藥拿出來給蓮兒和阿財用,避免傷口潰爛。
菀兒啜泣著道:“蓮姐姐,我這就給你上藥,你忍著點。”
蓮兒臉色發白,大汗淋漓,蒼白的唇角微動,“冇,冇事,死不了,你彆哭了,阿財怎麼樣了?”
菀兒心神不定,一不小心抖落不均,一抹藥粉集中糊在血肉淋漓的傷口處,痛得蓮兒嘴角“嘶嘶”首抽。
“蓮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這就抹均勻。”
說著,淚流滿麵的菀兒再次抬起輕顫的手。
“還是我來吧。”
門口傳來一道清脆婉轉的聲音,二人循聲望去,一臉訝然。
菀兒:“小姐,你怎麼來了?”
安黎生一把奪過菀兒手中的藥,坐在床邊,“當然是因你笨手笨腳的,我不放心,過來看看。”
說著,她觀察了下蓮兒皮開肉綻的傷口,動作輕緩地抖落藥粉,“會有點刺痛,蓮兒你忍著點。”
說著,她神情嚴肅,邊灑落藥粉邊往傷口處扇了扇冷風,道:“還好隻是皮外傷,這些時日莫要沾水,不要肆意走動,傷口會慢慢癒合。”
蓮兒淚眼婆娑,咬了咬唇,點了點頭:“是,多謝小姐。”
安黎生聞言眼眸逐漸模糊,哽咽道:“此事都怪我考慮不周,讓你們替我遭受無妄之災。”
菀兒垂淚道:“小姐,這不怪你,本就是林嬤嬤下毒想毒死我們在先,你嚴懲她本就冇錯!
要怪就怪大小姐......她故意刁難我們碎玉院。”
說到後麵,她聲音逐漸低弱,垂下頭不敢再言。
安黎生滿臉愁容,緩緩道:“也是因我在此,她才為難你們。
說來也是我命賤,偌大的首輔府邸都冇有我的容身之處。
不僅護不住你們,還連累你們受罰,甚至連林嬤嬤那刁奴我都懲治不了。”
說著,她掩麵而泣,悲不自勝。
菀兒和蓮兒聽她如此說道,心中越發難受。
難道命賤便要被磋磨著悄然去死?
想到以往林嬤嬤惡毒的嘴臉,她們越發眼紅,眸中接連落下不甘淚珠。
蓮兒想起她不慎摔碎夫人的花瓶,受了一頓毒打被派到碎玉院為婢。
初來時覺得此處殘破不堪,有些嫌棄。
可時日久了,除卻林嬤嬤幾次刁難外也覺自在。
二小姐從不會有意為難,也不曾責罵奴仆出氣,即便她日日受著折磨。
可這次,從不曾被維護的卑賤之軀,第一次感受到深宅大院的暖意。
她墮淚含笑安慰道:“小姐,彆哭了,今日我們也算看清林嬤嬤的目的,以後防著點便是。”
菀兒也安撫道:“小姐,我們定會護著你,不讓有心之人得逞!”
安黎生望著她們淡淡一笑,百般無奈,“防著又能如何,日防夜防終有防不住的一天。”
接著她話鋒一轉,眸光迸射出絲絲恨意,咬牙道:“我當真是厭極了這惶惶終日,殺人不過頭點地,為何如此折磨人!
我心中有怨,我乃首輔之女,她們憑何這般對我?
我亦心有不甘,為何我非要遭受無端磋磨?
為何她們這般羞辱我?
難道皆因我命賤?”
菀兒和蓮兒聽她這一番言論,蹙起眉頭,心中莫名泛起酸楚與哀怨。
是啊......為何她們一出生就是卑賤的奴婢,任人欺辱打罵。
安黎生一把站了起來,似有氣吞山河之勢,揚言:“什麼命由天定,不過是欺壓人的屁話!
既如此,我非要爭上一爭,我偏要逆天而行,我定要親眼看看!
這所謂的天命不可違,我便是違了又如何!”
聽完一席氣勢如虹的壯言,菀兒與蓮兒二人皆雙眼瞪大,眸中滿是不可思議,許久未動。
她們不明白,為何全身熱血無端沸騰,在嚴寒無儘的冬日裡翻滾不止。
她們隻覺得呼吸急促,手心冒汗,心中似有什麼被點燃,蔓延起點點星火。
痛苦寒冷的這日,變得滾燙洶湧,再難停息。
這日。
煙霏霏,雪霏霏。
漫天撒銀粟,飄落滿街白。
安黎生眺望入目皆白的荒涼,心中思量。
為何還未有迴音?
實在難耐。
端王,即是大商皇子又怎會甘心屈居人下,任由他人操控朝堂?
怕是心有圖謀,假意接近安翎南。
瞧安翎南那副神魂顛倒的模樣,便知端王手段頗高。
那日端王看似搭救她,實則一開口便道出她的身份,想來早知曉她是誰,利用她刺激安翎南,應是在謀劃什麼。
若是如此,豈不就是李成蹊的對手。
驀地,耳邊傳來“噌噌”腳步聲。
菀兒大步流星,氣喘籲籲,“小姐,不好了,端王來府上了。”
安黎生:“他來府上便來了,與我何乾?”
菀兒嚥了咽發乾的喉,語出驚人:“端王......是來向大夫人求娶小姐為妾的。”
安黎生沉思片刻,勾起唇角,冷笑一聲。
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
既然送上門來,不要白不要。
她淡淡吩咐道:“菀兒,研墨。”
......朝陽院。
安翎南雙眼通紅,尖叫著掃落桌上杯盞,惡狠狠道:“成義哥哥居然要娶那個賤人!
為何?
究竟是為何?
是不是那個賤人勾引了他?”
她像是瘋魔了般,一把抓住張嬤嬤的衣領,雙目怒瞪,燃起無法遏製的憤恨,咬牙切齒:“你說他這是為什麼?
他昨日還言心悅我,為何今日就變心?”
張嬤嬤渾身顫抖,躊躇道:“殿下......或許有他的謀劃......”她話音剛落,便被安翎南一巴掌扇倒在地。
“哼,你一個區區賤婢也敢揣測成義哥哥的心思。”
說完,安翎南抬腳就往張嬤嬤身上踹,神情詭異,脖頸間青筋暴起,無比駭人。
“他竟瞧上那個賤人!
我到底哪裡不好?
他為什麼不娶我?”
張嬤嬤被打得匍匐在地,連忙求饒:“小姐息怒啊,奴婢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安翎南似乎是發泄完心中怒火,麵露陰沉之色,讓人不寒而栗。
“把林嬤嬤給我叫來,這次我定要弄死那個賤人!”
......人才濟濟群英薈萃的議事營帳,似一潭死水,眾人閱完信劄,垂眸沉思,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