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予憶對褚鴻振的恨意,透過森然的寒涼明晃晃地擺在了穆天野麵前。
穆天野把大氅裹得更緊了一些。
這就是傳說中的“鬼氣”吧?
他牙齒髮顫,小聲問身側的穆曉:
“行囊裡帶冇帶火摺子?”
穆曉哆哆嗦嗦地點頭,小聲回答:
“帶了,但是月家剛被一把火燒成這樣,咱們在這兒點火,是不是不太禮貌。”
穆天野想了想,是這個道理。他隻能把大氅裹得更嚴實了一些。
月予憶察覺到了兩人的異樣,思索了一會兒,問:
“二位,你們害怕屍骨嗎?”
穆天野詫異地笑了一聲:
“當然不怕,行走江湖哪能冇見過死人骨頭?哦,你放心!我肯定會幫你們收斂屍骨的。”
“多謝穆少主,我是想說……”
“直接喊我名字吧。穆天野,來,直接喊。”
“好,穆天野少主。如果你們不害怕的話,可以拿上一塊我的屍骨,這樣就不冷了。”
穆天野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先腹誹這奇怪的稱呼,還是先質疑一下這過於離經叛道的“避寒”方式。
非親非故的,帶著人家的屍骨到處跑,多少有點不禮貌吧。
見兩人冇有動作,月予憶指向了身後不遠處的方向:
“在那邊,青白色的就是。我的屍骨與常人有異,所以,你們不害怕就好。”
“……行,那多有得罪了。”
穆天野隻能應了一聲。
一直被凍成這樣也不是個辦法。
可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怪在哪兒呢……
穆天野一邊小心地邁過滿地狼藉,向月予憶指引的方向走去,一邊在心中暗自忖度著。
他藉著月色小心地繞到了月予憶指的地方,那裡已經完全辨認不出曾經的模樣了。蹲下身子小心地撥開混亂的瓦礫,穆天野看到青白色帶著鮮紅裂紋的碎裂玉石散落了一地。
等一下,青白色的……
穆天野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立即仰起頭問飄在半空的月予憶:
“這是你的屍骨?!”
月予憶輕輕點頭:“抱歉,是不是把你嚇到了?我的體質異於常人,所以屍骨也看起來……怪異了一些。”
這何止怪異了一些。
穆天野屏住呼吸,重新看向那堆在月色下折射著柔和光輝的“玉石”,心中滿是悚然。
哪有人的骨頭被燒過之後長這樣。
他用最小心謹慎的動作從地上撚起了一塊骨頭,果然,在觸碰到骨片的同時,原本籠罩在身邊的寒涼感覺就不見了。
穆曉站在穆天野身後,他在看到月予憶屍骨的第一眼,就已經驚得說不出話。
這不對吧,這怎麼可能呢?
穆曉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
“月姑娘,你……修煉過寰天淵的邪功?”
穆天野正在小心地把地上的碎裂骨頭歸攏到一起。聽到穆曉說的話,他動作一頓,詫異地回頭:
“你剛纔說什麼?”
穆曉表情凝重嚴肅,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穆天野站了起來,望著麵前沉默不言的月予憶,又重新看向穆曉:“什麼意思?”
穆曉用僵硬的聲音回答:
“修煉寰天淵邪功者,通體骨骼呈青白色,其上或有流火紋理,狀若玉石。我隻是聽說過這樣的傳聞,可月姑孃的屍骨,看上去和傳聞描述的一模一樣。”
穆天野的表情凝滯住了。
在穆天野出生的前一年,穆輝就結束了在江湖上的肆意闖蕩,帶著夫人回到了北原的滄瀾峰。打穆天野記事以來,穆家做的就是經商和經營鏢局的生意。
從十四歲開始,穆天野跟著商隊跑中原的商路,對於江湖的各大勢力,穆天野雖然不算瞭然於胸,至少也都清楚。
可對於寰天淵,穆天野卻冇太多瞭解,畢竟穆家又不和寰天淵做生意。
穆天野隻知道寰天淵裡都是一群修煉邪功的妖人,整天都想著稱霸武林,還時不時就竄出來作妖。這些年武林上不少事端都是寰天淵挑起來的,因此寰天淵才被稱為“魔教”。
月家不是被誣陷成與魔教勾結,才被褚鴻振率領群英盟屠殺的嗎?
穆天野乾巴巴地笑問:
“穆曉,你這都從哪兒聽來的傳聞,靠譜嗎?”
話是這麼說,看到月予憶此時的表情,穆天野的心中卻有種不妙的感覺。
不會吧……
他攥著手中的骨片,等著月予憶的回答。
月予憶的身影在月光下虛幻飄渺,略帶沙啞的聲音隨著晚風一同傳入了穆天野的耳中:
“對,我一直都在修煉著寰天淵的功法。”
她承認得如此坦然,反而讓穆天野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你……不是,為什麼啊?那群英盟,還有你們月家……你修煉寰天淵的功法?啊?”
穆天野磕磕巴巴地問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亂了套了,徹底亂了套了。
看著穆天野的反應,月予憶輕歎了一聲:
“我冇有隱瞞的必要,但此事牽扯到太多前塵往事,說來話長。穆天野少主,你若是想知道,天明之後我再詳細地講給你。”
“冇事,現在說就行,你天亮之後還能……呃,維持現在的狀態嗎?”
“可以的,陽光對我造不成傷害。二位遠道而來旅途奔勞,今夜還是先回客棧休息吧。明日,我會將一切都告知。”
真是好強大的一隻厲鬼啊。
穆天野由衷地感歎。
月予憶冇再多說什麼,而是鄭重地向兩人鞠躬:
“穆家此番恩德,今生無以為報,待我大仇得報、一切恩怨了結後,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定然在所不辭!”
……
躺在客棧的床榻上,穆天野盯著手中的骨片發著呆。
都二更天了,還是睡不著。
想到月予憶剛纔的話,穆天野無奈地搖頭。
用得上她的地方?這姑娘自己都成厲鬼了,還說什麼“在所不辭”啊。
他又冇有養厲鬼的打算。
月予憶、寰天淵、褚鴻振,這事兒真是比想象中的還要複雜。
穆天野端詳著青白色骨片上鮮紅色的紋理,忍不住在腦海中思索著,月予憶為什麼要修煉邪功,又是如何死在了群英盟的圍剿中。
被利劍穿心?還是銀槍長矛挑起了頭顱?唉,不管怎麼說都挺可憐的,人都死了,屍身還要被一把火燒成如今這樣,怨不得她成了厲鬼。
她還挺有禮貌的,主動請彆人去拿自己的屍骨“避寒”,雖說這個方式有點瘮得慌吧……
誒?
想到月予憶提起自己屍骨時平淡的表情,穆天野突然皺起了眉。
他好像意識到哪裡不對勁了。
說到月家被褚鴻振滅門的時候,月予憶滿眼都是仇恨。
可提起自己的死亡,她全然冇有情緒波動。
她平靜得好像這事兒本就該發生。
穆天野的心中莫名出現了一種奇怪的想法——
在月予憶看來,她本就是“該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