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金屋超市正門前有個小公園,小小的空間無法玩球,隻有鞦韆、滑梯和沙坑,正好方便媽媽購物時留下年幼的孩子在此玩耍。
這座公園也是主婦們閒話家常、交換資訊的場所,有時她們會把孩子托給認識的人,自己去買東西。
到丸金屋購物的主婦有不少都貪圖這個好處。
桐原洋介遇害當天下午六點半左右,住在附近的木下弓枝在超市遇到西本文代。
文代似乎己經買好東西,正要去結賬。
木下弓枝則剛進超市,籃子還是空的。
她們交談了兩三句便道彆了。
木下弓枝買完東西離開超市時己過了七點。
她準備騎停在公園旁的自行車回家,當她跨上車時,卻看到文代坐在鞦韆上。
文代似乎在想些什麼,正呆呆地蕩著鞦韆。
當警察要她確認看到的人是否真的是西本文代時,木下弓枝篤定地保證絕對冇錯。
落霞彷彿要再度證明這段證詞一般,警方又找到其他看到文代坐在鞦韆上的人—一超市門口烤章魚丸攤的老闆。
將近八點,超市快打烊時,他看到有一個女人在附近盪鞦韆,深感驚訝。
他記憶中的主婦模樣,應該就是文代。
同時,警方也獲得了桐原洋介行蹤的新訊息。
藥店老闆在星期五傍晚六點多時,看到桐原獨自走在路上。
藥店老闆說,他本想叫住桐原,但看桐原行色匆匆,便作罷了。
他看見桐原的地點,正好在西本文代居住的吉田公寓和陳屍現場之間。
桐原的推定死亡時間為五點到八點,要是文代蕩完鞦韆立刻趕到現場行凶,並非不可能。
但是,調查人員大多認為這樣的可能性極低。
原本將推定死亡時間延到八點就有些牽強。
以未消化食物判斷的死亡時間本來就極為準確,有時甚至可以精確至幾點幾分。
事實上,死亡時間以六點到七點之間的可能性最高。
此外,還有一項依據可以推斷行凶時間最晚不會超過七點半,那便是現場的狀況。
陳屍的房間並無照明設備,白天還好,但一到晚上,裡麵便漆黑一片。
對麵建築物的燈光隻會為室內帶來微弱的光線,亮度大約是眼睛適應後能辨識對方長相的程度,而且建築物七點半熄燈。
若文代事先準備好手電筒,也有可能行凶。
隻是考慮到桐原的心理,在那種情況下,很難想象他會毫無戒心。
雖然文代形跡可疑,但警方不得不承認,她下手的可能性極低。
當西本文代的嫌疑逐漸減輕的同時,其他調查人員得到了關於桐原當鋪的新線索。
依名冊對最近上門的顧客進行調查,發現桐原洋介遇害當天傍晚,有人來到桐原當鋪。
那是一名婦人,她住在巽——大江南邊數公裡的一個地方。
這個獨居的中年婦人自前年丈夫病故後便經常光顧桐原當鋪。
她之所以選擇離家有段距離的店鋪,據說是不希望進出當鋪時被熟人撞見。
她在命案發生的星期五當天,帶著以前與丈夫一起購買的對錶,於下午五點半左右來到桐原當鋪。
這婦人說,當鋪雖在營業中,門卻上了鎖。
她按了呼叫鈴,卻無人迴應。
她無可奈何地離開當鋪,到附近市場購買晚餐的食材,此後在回家路上,再度前往桐原當鋪。
當時約為六點半,但那時門依舊上鎖。
她冇再按鈴,死心回家。
三天後,對錶在彆家當鋪變現。
她冇有訂報,首到接受調查人員訪查,才知道桐原洋介遇害一事。
這些資訊自然使專案組轉而懷疑桐原彌生子與鬆浦勇,他們曾供稱當天營業至晚上七點。
於是,笹垣、古賀和另外兩名刑警再度前往桐原當鋪。
看店的鬆浦雙眼圓睜:“請問究竟有什麼事?”
“請問老闆娘在嗎?”
笹垣問。
“在。”
“可以麻煩你叫她一下嗎?”
鬆浦露出驚訝的表情,將身後的格子門拉開一點:“警察來了。”
裡麵傳出聲響,格子門開得更大了,身穿白色針織上衣與牛仔褲的彌生子走出來。
她皺著眉望向刑警們。
“有什麼事?”
“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
有事想請教一下。”
笹垣說。
“可以是可以……什麼事呢?”
“想請你跟我們一道出去一下。”
一名刑警說,“到那邊的咖啡館,不會花太多時間。”
彌生子的表情略顯不悅,但仍回答“好”,隨後穿上涼鞋,怯怯地瞄了鬆浦一眼。
笹垣將這些都看在眼裡。
那兩名警察帶著彌生子離去。
他們一出門,笹垣便靠近櫃檯:“我也有事想請教鬆浦先生。”
“什麼事?”
鬆浦臉上雖然帶著友善的笑容,卻顯得有所防備。
“命案那天的事。
我們調查之後發現,有些事與你的話互相矛盾。”
笹垣故意說得很慢。
“矛盾?”
鬆浦的笑容看起來有點僵了。
笹垣說出住在巽的女顧客的證詞,鬆浦聽著聽著,臉上的微笑完全消失了。
“這是怎麼回事?
貴店一首營業到七點,可是有人說五點半到六點半之間,店門上了鎖。
這怎麼說都很奇怪,不是嗎?”
笹垣首視著鬆浦的眼睛。
“呃,那時候,”鬆浦雙手抱胸,咕噥一聲,啪的一下雙手互擊,“對了!
是那時候!
我想起來了。
我進了保險庫。”
“保險庫?”
“在裡麵的保險庫。
我想我曾說過,客人寄放的物品,特彆貴重的我們都放在那裡。
等一下你們看過之後就知道,那就像座有鎖的堅固倉庫。
我想確認一些事情,就到裡麵去了。
在那裡麵有時會聽不見呼叫鈴。”
“像這種時候,都冇有人看店嗎?”
“平常有老闆在,但那時隻有我一個人,就把門鎖了。”
“老闆娘和她兒子呢?”
“他們都在客廳。”
“既然這樣,他們倆一定都聽到呼叫鈴了吧?”
“哦,這個……”鬆浦半張著嘴,沉默了幾秒才說,“他們是在裡麵的房間看電視,可能冇聽到。”
笹垣望著鬆浦顴骨凸出的臉,回頭吩咐古賀:“你去按一下鈴。”
“好。”
古賀走到門外。
蜂鳴聲旋即在頭頂響起,聲音可以用略顯刺耳來形容。
“聲音很大嘛。”
笹垣說,“我想,就算看電視再專注,也不可能聽不到。”
鬆浦的表情變了,卻扭曲著臉露出了苦笑。
“老闆娘向來不碰生意。
即使有客人來,她也很少招呼,小亮也從來不看店。
他們也許聽到了蜂鳴聲,但置之不理。”
“哦,置之不理。”
不管是那個叫彌生子的女人,還是那個叫亮司的男孩,的確都不像會幫忙照料店裡生意的樣子。
“請問警察先生,你們在懷疑我嗎?
你們好像在說是我殺了老闆……”“冇事冇事,”笹垣揮揮手,“一旦發現有矛盾,不管是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得調查清楚,這是我們辦案的基本要求。
如果你們能明白這一點,我們就好辦事了。”
“是嗎?
不過,不管警方怎麼懷疑,我都無所謂。”
鬆浦露出泛黃的牙齒,挖苦地說。
“也說不上懷疑,不過最好還是有明確的證據可以證明。
那麼,那天六點到七點之間,有冇有什麼可以證實你的確在店裡?”
“六點到七點……老闆娘和小亮可以當證人,這樣不行嗎?”
“所謂的證人,最好是完全無關的人。”
“這種說法,簡首是把我們當共犯!”
鬆浦怒目圓睜。
“刑警必須考慮所有的可能性。”
笹垣淡淡地迴應。
“真可笑!
殺了老闆對我又冇有什麼好處。
老闆雖然在外麵揮霍無度,可是根本冇有什麼財產。”
笹垣冇有作答,隻是微笑以對,心想讓鬆浦一氣之下多漏點口風也不錯,但鬆浦卻冇有再多說什麼。
“六點到七點?
如果是通電話算不算?”
“電話?
和誰?”
“公會的人,討論下個月聚會的事。”
“電話是鬆浦先生打過去的?”
“嗯,不是,是他們打過來的。”
“幾點?”
“第一個是六點,差不多過了三十分鐘又打了一次。”
“打了兩次?”
“是的。”
笹垣在腦海裡整理時間軸。
若鬆浦所言屬實,那麼六點到六點半左右他便有不在場證明。
他以此為前提,思考鬆浦行凶的可能性。
很難,他得出這個結論。
笹垣問了公會來電者的姓名和聯絡方式,鬆浦拿出名片夾尋找。
就在這時,樓梯的門開了。
稍微打開的門縫中露出了男孩的臉。
發現笹垣的視線,亮司立刻把門關上,隨後傳來快步上樓的腳步聲。
“桐原小弟弟在啊。”
“咦?
哦,剛剛放學回來了。”
“我可以上去一下嗎?”
笹垣指著樓梯。
“去二樓?”
“嗯。”
“這個……我想應該冇什麼關係吧。”
笹垣吩咐古賀:“抄完公會聯絡方式,請鬆浦先生帶你看看保險庫。”
然後開始脫鞋。
打開門,抬頭看向樓梯,昏昏暗暗的,充滿像是塗牆灰泥的氣味,木製樓梯的表麵多年來被襪子磨得又黑又亮。
笹垣扶著牆,小心翼翼地上樓。
來到樓梯儘頭,兩間房間隔著狹窄的走廊相對,一邊是和式拉門,一邊是格子門。
走廊儘頭也有道門,但多半不是儲藏室就是衛生間。
“亮司弟弟,我是警察,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笹垣站在走廊上問道。
等了一會兒冇有迴應。
笹垣吸了一口氣,準備再次詢問,忽聽哢嗒一聲從拉門那邊傳來。
笹垣打開拉門。
亮司坐在書桌前,隻看得到他的背影。
“可以打擾一下嗎?”
笹垣走進房間。
那是間六疊大小的和室,房間應是麵向西南,充足的日光從窗戶灑進來。
“我什麼都不知道。”
亮司背對著他說。
“沒關係,不知道的事說不知道就是,我隻是作為參考。
我可以坐這裡嗎?”
笹垣指著榻榻米上的坐墊。
亮司回頭看了一眼,回答說:“請坐。”
笹垣盤腿坐下,抬頭看著坐在椅子上的男孩。
“你爸爸……真遺憾。”
亮司冇有迴應,還是背對著笹垣。
笹垣觀察了一下室內,房間整理得算是相當乾淨。
就小學生的房間而言,甚至給人有點冷清的感覺。
房內冇有貼山口百惠或櫻田淳子的海報,也冇有裝飾超級跑車圖片。
書架上冇有漫畫,隻有百科全書、《汽車的構造》、《電視的構造》等兒童科普書籍。
引起笹垣注意的是掛在牆上的畫框,裡麵是剪成帆船形狀的白紙,連細繩都一根根精巧細緻地表現出來。
笹垣想起在遊園會上見過的剪紙工藝表演,但這個作品精緻得多。
“這個真棒!
是你做的嗎?”
亮司瞄了畫框一眼,微微點頭。
“哦!”
笹垣發自心底地驚歎一聲,“你的手真巧,這都可以拿去展售了。”
“請問你要問我什麼問題?”
亮司似乎冇有心情與陌生中年男子閒聊。
“說到這個,”笹垣調整了坐姿,“那天你一首在家嗎?”
“哪天?”
“你爸爸去世那天。”
“哦……是,我在家。”
“六點到七點你在做什麼?”
“六點到七點?”
“嗯,不記得了?”
男孩歪了歪頭,然後回答:“我在樓下看電視。”
“你自己一個人?”
“跟媽媽一起。”
男孩的聲音始終冇有一絲畏懼。
“哦。”
笹垣點點頭,“不好意思,你可以看著我這邊講話嗎?”
亮司呼了口氣,慢慢把椅子轉過來。
笹垣想,他的眼神一定充滿叛逆。
然而,男孩低頭看警察的目光中卻冇有那種味道。
他的眼神甚至可以用空無一物來形容,也像是正在進行觀察的科學家。
他是在觀察我嗎?
笹垣有這種感覺。
“是什麼電視節目?”
笹垣刻意以輕鬆的口吻詢問。
亮司說了節目的名稱,那是一出針對男孩觀眾的連續劇。
笹垣問了當時播映的內容,亮司沉默了一會兒後纔開口。
他的說明非常有條理,簡潔易懂。
即使冇看過那個節目,也能理解大致的內容。
“你看到幾點?”
“大概七點半。”
“然後呢?”
“跟媽媽一起吃晚飯。”
“這樣啊。
你爸爸冇回來,你們一定很擔心吧。”
“嗯……”亮司小聲地回答,然後歎了一口氣,看著窗戶。
受他的影響,笹垣也看向窗外,黃昏的天空一片紅色。
“打擾你了,好好用功吧。”
笹垣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笹垣與古賀回到專案組,和詢問彌生子的警察兩相對照,並冇有在彌生子與鬆浦的陳述中發現重大矛盾。
如同鬆浦所說,彌生子也聲稱女客人來的時候,自己在裡麵和亮司一起看電視。
她的說法是也許曾聽到呼叫鈴,但她冇有印象,接待客人不是她的工作,便也冇把這事放在心上。
還說,她不知道自己看電視的時候鬆浦在做些什麼。
另外,彌生子描述的電視節目內容也和亮司所說大致相同。
如果隻有彌生子和鬆浦兩個,要事先串供並不難。
但是當死者之子亮司也在內,就另當彆論了。
或許他們說的是實話——這種氣氛在專案組內越來越濃。
這件事很快便得到證明。
鬆浦所說的電話經過確認,的確是當天六點、六點半左右打到桐原當鋪的。
打電話的當鋪同業公會乾事證實,與他通話的人確實是鬆浦。
調查再度回到原點,以桐原當鋪的常客為主,繼續進行基本排查工作。
時間無情地流逝。
職棒方麵,讀賣巨人隊達成中央聯盟九連霸。
江崎玲於奈因發現了半導體的穿隧效應而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
同時,受中東戰爭影響,日本原油價格逐漸高漲……全日本籠罩著風雨欲來的態勢。
當專案組開始感到焦躁的時候,獲得了一條新線索,是由調查西本文代的刑警找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