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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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face:

不似無舵的孤舟沉入幽暗海底,不似離群的羊終將被裹入狼腹。既定的答案明顯不適用於這仍舊充滿謎團的未知世界。無人為我指引方向,無人為我撥開迷霧。我正獨自一人徘徊在這偌大的世界之中。

“嘀——”

手上拿著的黑盒子正在掃描一袋有黃瓜標識的綠色包裝袋薯片。

‘黃瓜味啊。’

予津的腦子裡冒出了一根長長的黃瓜和脆脆的薯片。

還有很久之前,因為吃薯片,咬到舌頭,得了口腔潰瘍的事。

“算好了嗎?”

略顯煩躁的語氣,和高一調的聲音傳進耳裡。一下吹散了予津迷糊的思緒。

回神後,迅速掃完堆在收款台上的其他商品,在抓起購物袋之前,走流程般問一句:“請問需要袋子嗎?”

得到顧客肯定的的回答後,手腳麻利地把東西收拾進袋子裡,再雙手遞交給顧客。

顧客走得急,付完錢提著袋子,很快就出了便利店的門,並冇有聽到身後那一句微弱的“謝謝惠顧。”

從今早開始店裡的客人就冇斷過,直到現在纔有會喘息的時間。

蒙在口罩中的嘴悄悄地歎了口氣,架在鼻梁上的黑框鏡片沾上霧水。

就這樣模糊了一會,才徹底看清周圍的環境。

朝口袋裡摸索出手機,按亮螢幕,18:00整。

下班時間到了,對班並冇有出現。

習慣了的予津一如往常地掃視店內的貨架,給商品補給做準備。

外露冰櫃的其他飯糰和飯盒都有明顯減少,唯有梅子飯糰還是滿格。其他貨架缺少的東西和以往大差不差,就是便宜塊裝的巧克力,又不知道被哪個小孩塞進了鐵架裡。

一一確定後,到後台取貨,補充。收拾整理完,挺起自己快要碎掉的腰桿,想返回收款台時。一起身,麵前熟食區的香腸,肉排摻進眼底,連著關東煮的味道飄散開來。

店門鈴聲恰好響起,遮蓋了予津早已饑腸轆轆的肚子發出的咕咕叫聲。

頂著發燙的雙頰,小跑到收款台後,看向店內來人的麵龐。

來人是和予津對接的員工,嘴裡說著抱歉的話語,趕緊從員工室內換好製服和予津換班。

“磅”鐵質櫃子被關上,收起予津換下的橙底黑條紋的製服。出了便利店門的她,背上的黑包窩著剛加熱的便當盒和梅子飯糰。

將有線耳機塞進耳中,輕觸暫停鍵,純音樂響起。身後是慢慢離遠的便利店,夕陽在緩緩下沉,雙腳踏在厚實的瀝青馬路上,讓她稍感安心。等待紅綠燈牌的綠色小人亮起,穿梭過斑馬線和喧鬨的人群。

在那顆櫻樹前停下,轉角。

1......2......3......剛好數到10。

到了。

那是一棟爬滿藤曼的小型出租屋。

從十六歲開始租住在這裡,至今已有一年光景。

踏上樓梯的同時,樓梯口傳來房東熟悉的大嗓門,看來是又在介紹新房客。

“回來啦。”房東阿姨熱情過頭的招呼襲來,招架不住的予津隻能鞠躬點頭應付,隨即奔向自己的樓層。

身邊的房客和房東閒聊幾句:“那是你們這的租客,看著挺年輕啊。”

房東:“是年輕,才十七。”

房客:“十七,我外甥也這個年紀,學校今天是放假嗎?那我得趕緊去買幾個好菜回家炒炒啊。”

房東:“唉,放什麼假啊?”

房客:“啊?那她?”

房東襯著那房客的胳膊,小眼睛在皺紋的堆積下朝予津離開的方向眨一眨後,又對上房客的眼,乾枯的唇瓣一張一合,很小聲很小聲道。

“聽說是孤兒嘞。”

她們略微富態的身軀擠在一起,互相攙扶著下樓。

剛纔的閒聊從未發生過一樣,淡淡的,散在空氣中。

......

鑰匙插入鎖孔,向右轉半圈。

門牌號為【104】的房門向內敞開。

黑暗的,空無一人的。

唯有掛在窗外隨風飄蕩的幾隻“白色幽靈”。(衣服)

拖鞋,放包,換衣服。

除了耳機纏在脫去的衣服上,花了她一點時間解開耳機線頭外。其餘一切一如既往。

打開桌上的檯燈,溫暖的光亮驅散了屋內冷清的氣息。

拖著疲憊,整個頭倒在桌上,兩手還不忘記拆開從揹包裡取出的便當盒。

明明腸胃在抗議地蠕動,腦子卻不怎麼想吃東西呢。

鼻子正常工作的時候,總是會靈敏地聞到許多氣味。比如,現在。

予津被窗戶外傳來的辣椒氣味嗆得直咳嗽。咳嗽完後,腦子便向她指出了鄰居的今日菜單。

是辣炒青椒魷魚。

看來比起便利店便當,腦子更喜歡這道菜。

予津在心裡雙手合掌,感謝了一下鄰居的饋贈,就著炒菜的香氣,朝便當扒拉了幾口。

乾巴嚼著飯,消滅了便當盒的三分之一,肚子被一點點填滿,睏意湧上來。視野所見之處被鋪上馬賽克。腦袋跟個陀螺似的,一晃一晃。

終於還是抵擋不過疲倦,一頭栽倒在便當盒旁。

等到再次醒來,夜晚的冷風吹進窗,激起一身雞皮疙瘩。涼掉的飯菜凝成固狀,粘附在塑料盒子裡。

點亮手機螢幕,好的。已經九點多快十點了。自己是有多累啊,睡這麼長時間。沒關係,沒關係,明天上下午的班,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就是睡到明天下午也冇有問題呢。哈哈。

嘴裡邊念著待會洗澡時要帶的東西有哪些,邊找尋著:“浴巾,肥皂,內褲......欸?我內褲放哪了?

應該是收在箱子裡。浴巾往肩膀上搭,手往箱子深處掏,雜亂的衣物困阻著手自由行動,予津下定決心,待會洗完澡一定要重新整理這堆在箱子裡醃漬了半年的衣服。

摸到了滑溜溜的絲綢材質,揪住它的一角,往上扯。

還冇成功取出內褲,一個軟綿綿,毛絨絨的東西靠了上來。

“嗯?”予津的手順帶摸了幾把。

我什麼時候有這種材質的衣服?是去年冬天忘記收起來了?

不過時間已經不早了,在這裡糾結這些也冇什麼用,等待會回來再看看吧。

果斷抽出印著草莓圖案的內褲,和其他洗澡用品及衣物一起塞進盆裡。

走出門之前,再將桌上吃剩的飯盒順帶丟進垃圾桶......

“嘰!”

嗯?

予津一手提著水桶,一手圈著臉盆,一臉驚恐地往屋內看去。

屋子依舊空蕩,隻有桌上檯燈映照下,縮在角落的自己的影子,和窗外適時傳來的幾聲貓叫。

果然,是聽錯了吧。

她轉身,關上104的門。

腳步聲漸遠。

屋內垃圾桶裡,傳出物體碰撞的聲響,空無一人的房間裡冒出一個圓球形狀的影子。

出租屋每層樓隻有一個公共衛生間供住戶使用,隔音則比紙糊稍微好那麼一點兒,也是多虧於這些,自己那貧瘠的資金才租得起這個離她打工便利店冇幾步路的住處。

走在廊道上,這層樓其他租戶基本都是些上了年紀的大叔大嬸。

幾月前,附近工地上打算重建一棟居民樓,出租樓裡的大叔們大部分都在那打臨時工。

這會兒估計是剛搬磚回來,廊道上,他們租住的房間門大敞,從裡麵透出刺眼的光亮。

電風扇一個勁地旋轉,他們就搬個小凳子聚在某一戶同伴的家裡喝酒,抽菸,吃夜宵。

偶爾經過他們的房門口,會有幾縷不經意的視線紮向自己。

今天就是這樣,每當這個時候,予津都會下意識地繃緊身體,屏住呼吸,用水桶遮住自己一半的身軀,快步離開這處被菸酒浸透的地方。

衛生間在廊道的左側儘頭,離她的房間最遠。

一打開,便宜洗髮水的味道夾雜著尿騷味。潔白的馬桶圈上印著黑乎乎的腳印。地板上灑出幾滴渾濁的黃。玻璃鏡子綴著發黴的黑斑。

不管進來多少次都無法習慣,見到整潔的廁所什麼的,簡直就跟百日做夢一樣。自己上次偷偷打掃乾淨以後,隻是去放了個抹布,一回來,廁所就又變成原來的模樣。

放下手上的東西,轉身出門,深呼吸,屏氣。再回來,用水龍頭沖洗地板,拖把拖一遍。

每次上廁所,或許都要重新做一套全流程的清洗,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不用這麼做的話,自己一定會感動到淚流滿麵的。

一切處理完畢,每當這麼想的時候,就會出現漏網之魚。

“啪唧”腳下傳來粘膩的觸感。糟糕,是不知名大叔的吐痰攻擊,痰液和水混雜在一起,都是透明的,冇有看清,一腳踩上了。傷害+10點。

於是,便幾欲吐血地再次清理。

水流下落,在慶幸還有熱水的同時,快速解決頭髮和身體的清洗。

水流順著毛巾滴濺在地板上,又或是流進白T恤裡。接著,洗衣服,刷牙洗臉。

牙刷抵著牙齦上下起伏,白色泡沫從口中溢位。口腔內部充斥薄荷嗆人的香氣。

吐掉涑口水時,有悉悉索索的動靜。易驚體質的予津後退一步,單腳站立,一腳抬起,

雙瞳放大。

啊?我就使用了一會廁所,不會這麼倒黴,驚動到小強哥了吧。

與空氣對峙十秒,愣是冇見到那褐色飛天體出現。

為了防止不知哪一秒的相遇。

予津抓緊時間,三兩下洗漱完,取上東西就往外一個箭步衝。

無人的盥洗室內,洗手檯陳列的瓶瓶罐罐後,陸續冒出幾顆毛絨絨的球狀物體。

104的門,打開又關上。

深夜11:00。

收拾完畢,準備上床睡覺。

閉上眼,以雙手合攏的安詳姿態平躺在床墊上。

十秒過去了,一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

嗯,睡不著。

是因為剛纔睡了一會兒,所以這時候格外精神嗎?

要不,數羊吧。

腦內第一隻羊還冇越過跨欄,隔壁傳來鄰居打電話的聲音。

哦不。

不詳的預感漫上心頭。

果然,紙糊一樣的牆壁,無情暴露了鄰居和其女友的通訊過程。

為了不聽他人**。她爬下床取出耳機,狠狠塞進耳朵裡,將音量開到最大。

即便如此,也還是阻止不了鄰居一個電話將女友帶進房裡,隨後便是煩人的□□傳來。

甚至能聽到變態鄰居的變態請求和其女友放聲大叫的巨響。

“哈——”

歎氣。

從什麼時候開始擅長歎氣。好像隻要歎口氣,將自己全然縮進被子裡,就可以遮蔽一切自己不喜歡的事物,穿梭到另一個世界。

時間過去多久,已經不重要了。

讓我就這樣在被窩中消失吧。

慢慢闔上眼。任時間流逝。

沉寂中,有什麼溫暖的東西跳上床,鑽進被子裡。

偷偷臥在睡著予津的臉頰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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